这道稚嫩却又无比熟悉的笔迹,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宇智波鼬紧绷的神经。
七日的煎熬与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为尖锐的惊骇所取代。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昏迷中弟弟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心脏狂跳不止。
七天七夜,林羽的生命体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木叶最顶尖的医忍束手无策,留下的最后诊断冰冷如刀:“神魂已散七分,非药石可医,准备后事吧。”这几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鼬几乎喘不过气。
他遣散了所有人,独自守在这间弥漫着药草与死寂气息的屋子里,日夜不眠,试图用自己那双洞悉万物的写轮眼,从弟弟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
然而,生机未现,诡异却在第八夜悄然降临。
起初,鼬以为是自己过度疲劳产生的错觉。
他伏在林羽床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与弟弟心口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搏动,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他吸气,那心跳便随之加速一瞬;他屏息,那心跳也仿佛停滞了片刻。
这绝非巧合!
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写轮眼中的三勾玉缓缓转动,试图解析这诡异的共鸣。
他开始回忆,回忆这七日来每一个细节。
当他想到暗部那些冰冷的面具,想到火影楼中压抑的命令时,林羽的身体毫无反应。
可当他记忆的闸门开启,闪回到那些被迫监视族人、在报告上写下违心之言的瞬间时——异变陡生!
林羽那只垂在床沿的右手,五指竟不受控制地蜷曲、颤动,指尖在床单上划出无意义的轨迹。
不,不是无意义!
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分明“看”到了,那颤抖的指尖,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替他写下那些深埋心底,永远无法对族人说出口的三个字——对不起。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鼬猛然醒悟。
林羽并非单纯的昏迷,他那残存的、即将消散的意识,竟像一张无形的网,反向捕捉着自己的情绪波动,分担着自己最痛苦的记忆!
这个认知让他既恐惧又心疼。
他踉跄着起身,冲到书架前,几乎是粗暴地取下了母亲弥彦生前最珍视的《育儿手札》。
这本手札记录了他们兄弟俩成长的点点滴滴,是母亲留给他们最温暖的遗物。
鼬的手指颤抖着,一页页翻过,那些温馨的字句此刻却像利刃般割裂着他的心。
他翻到了手札的最后一页,那是一张母亲特意留下的空白页,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留给我的天才儿子们,记录你们想要守护的未来。”
未来……鼬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助与茫然。
他盯着那片空白,喉结滚动,最终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在那份监视族人的命令上,签下我的名字。”
话音刚落,身后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气息猛然炸开!
“哥。”
鼬僵硬地转身,只见原本气若游丝的林羽,竟在此刻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银色的勾玉,清澈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唯独左耳后那道银色刻痕,正泛着一圈柔和的微光。
紧接着,林羽开口了,声音却让鼬如遭雷击,惊骇地后退了一步。
“……可你还是会签的。”
那声音,稚嫩、清脆,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倔强。
那不是林羽的声音,分明是他自己九岁时,第一次面对家族与村子间的裂痕时,在心中对自己说过的、早已被遗忘的自白!
“因为你怕……怕我落到他们手里,会比死更惨。”
林羽一字不差地复述着,眼中流露出一丝超越年龄的悲悯与了然。
鼬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听觉共域,这是升华,是进化!
林羽以自己的神魂为代价,将天赋强行催动到了极致,将“听觉共域”化作了“心音回录”!
他能听见的,不再是外界的声音,而是自己记忆最深处,连自己都已遗忘的、灵魂的自言自语!
“哥,”林羽的声音恢复了虚弱的本音,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眼中没有疯狂,只有令人心碎的清醒,“你一直以为,是我在替你疯,是我在承受那些扭曲的声音。可你从来都不知道……你,才是那个背负着一切,从没真正闭上过眼睛的人。”
他伸出手指,指向窗外南街的方向:“去……取来那口老井旁的湿土。”
鼬虽然震惊,却本能地听从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取回湿土,林羽又让他用苦无刺破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心头血,滴入土中。
“用它,在地上画出‘双生共鸣阵’。”林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是,是逆阵。”
鼬的心猛地一沉。
双生共鸣阵,是他们兄弟俩与母亲最后的羁绊,阵眼本该是母亲咽气时所躺的位置。
“阵眼……”林羽看穿了他的想法,一字一句地说道,“画在你当年签下那份监视令时,所站的位置。”
他迎着鼬痛苦的目光,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哥,今晚,我不再替你背负罪孽。我要你……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你有多么值得被拯救。”
子时,月凉如水。
老宅的地面上,一个由混着心血的湿土绘成的逆向阵法,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林羽盘坐在阵法中心,将那只泛着银光的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主动将自己仅存的意识,沉入了鼬那片名为“记忆”的、风暴肆虐的海洋。
刹那间,天旋地转!
林羽“看见”了。
他看见一个瘦弱的少年跪在火影楼阴暗的密室里,面前是志村团藏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桌案上,一份刺目的文件摊开着。
“不听话的弟弟,就应该由听话的哥哥,亲手来清除。”团藏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黏腻。
少年鼬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眼中是无尽的挣扎与痛苦。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在那份文件上,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而就在密室的角落里,一个与林羽一模一样的幻影正站在那里,脸上挂着诡异的、空洞的笑容,机械地拍着手。
“演得真像啊,哥哥。继续,继续啊……”
那是他前世被根部彻底洗脑后,才会发出的机械音!
“噗——”
现实中,阵法中心的林羽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剧烈摇晃,但他非但没有倒下,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释然。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痛彻心扉的鼬,“原来你每晚都梦见我死,不是因为你恨我,而是因为……在你心里,你早就亲手杀了我一次。”
“够了!林羽!停下!”鼬目眦欲裂,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灵魂被活活剖开的痛苦,嘶吼着冲上前,想要强行中断仪式。
一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逃!”林羽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拉住,“这一次……轮到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所有的力量,通过阵法,向着整个宇智波驻地,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宣告:
“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错的是那些逼着一个孩子,在亲人与大义之间做选择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阵法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轰鸣着冲天而起!
同一时刻,宇智波驻地内,无论是在家中休憩的妇人,还是在警备队巡逻的族人,三百多双写轮眼,竟在这一刻无端开启!
猩红的瞳眸中,没有映出外界的景象,反而清晰地浮现出一幅让他们永生难忘的画面——
年少的宇智波鼬,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那份深藏了数年的、不为人知的痛苦与罪孽,在这一刻,被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所有族人面前。
整个宇智波驻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寂静过后,是一个、两个……无数族人,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老宅之中,光芒散尽。
林羽缓缓闭上双眼,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心口的搏动,在所有族人的共鸣中,渐渐趋于平稳、有力。
仪式结束了。
然而,鼬却惊骇地发现,那阵法残留的震波,竟化作一缕微不可查的银色流光,悄然钻入了他的左眼。
在他那猩红的三勾玉写轮眼深处,一圈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银色光环,正在缓缓勾勒出它的雏形。
难道“光之轮”,并非独属于林羽的血脉?
还是说,当一份守护与理解的意念强大到极致时,便能跨越血脉的界限,在另一具灵魂中,激起最深沉的回响?
鼬怔怔地站在原地,感受着眼中那股新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力量。
他不知道,当林羽再次睁开眼睛时,一场席卷整个木叶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那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疯狂与愤怒,终将找到一个最决绝、最出人意料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