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足以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
鼬僵在原地,每一寸肌肉都因极致的震惊而绷紧。
他那双早已洞悉世事、古井无波的写轮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堪称骇然的惊恐。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撞在床沿,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在这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却宛如惊雷。
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分明只是在心中自语,用只有自己灵魂才能听见的音量,宣泄着那份足以压垮天才之名的悔恨与痛苦。
可林羽……一个被族医断言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到随时可能停止的弟弟,竟然……回应了他。
“哥……”
病榻上,林羽的眼皮依旧沉重地耷拉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得没有一丝血色。
可他的嘴角,却竭力牵扯出一抹虚弱至极的弧度,那声音,轻得仿佛是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呓语。
“……我庆幸,你是我的哥哥。”
鼬的脑海中仿佛有万千雷霆同时炸响。
他猛地冲回床边,双手微微颤抖,却不敢触碰眼前这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弟弟。
“林羽……你……你能听见?”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巧合。
那句话,精准地承接了他的心声,是独属于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对话。
林羽没有睁眼,似乎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会耗尽他全部的生命力。
他只是艰难地喘息着,用那断断续续、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揭开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哥……你以为……我的‘心眼’……真的只是……感知查克拉流动的辅助能力吗?”
“那是什么?”鼬的心跳如擂鼓般狂乱,他死死盯着林羽,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林羽虚弱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像极了儿时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它其实……是我们从小……就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延续啊……”
心跳的延续!
鼬如遭电击,一段被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感受,猛然间破土而出。
他想起来了。
在母亲腹中,他们还是两个相依为命的生命体时,总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那是一种超越了五感的共鸣,一种独特的查克拉频率。
出生之后,这种感应随着各自的成长而逐渐减弱,被繁杂的尘世信息所淹没。
可林羽,他不仅没有忘记,甚至……以此为基础,借助某种未知的力量,将其强化、升华,变成了能直接“听”到人心的恐怖能力——心眼!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一直都能……”鼬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心疼,更有无法言喻的自责。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保护者,却不知道,弟弟早已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承受和洞悉了一切。
“别自责,哥。”林羽仿佛又“听”到了他的心声,声音微弱却坚定,“现在……没时间了。带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你的身体……”
“宇智波……停尸房。”
这五个字如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刺入鼬的耳中。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生命只剩三天的病人,要去那种阴森晦气的地方?
“林羽,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林羽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些长老……他们的死,有蹊跷。我的‘心眼’……在他们死亡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他们的、极其阴冷的查克拉……我必须去确认。”
鼬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了那些接二连三“病逝”的族中长老,他们都是对高层决策抱有异议的温和派。
族中都传言是常年操劳所致,无人怀疑。
可现在,林羽的话,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这片看似平静的迷雾!
没有再多问一个字。
鼬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瘦弱的林羽抱起。
怀中的身躯轻得像一片羽毛,却滚烫得如同一块烙铁。
他用黑袍将弟弟裹紧,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
宇智波一族的停尸房,位于族地最偏僻的角落,终年不见阳光。
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一排排冰冷的停尸台上,覆盖着白布的,正是那些近期“病逝”的长老。
鼬将林羽轻轻放下,让他靠在一旁的墙壁上。
林羽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
他朝着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伸出了手。
那是一根何等枯瘦的手指,指节因为高烧和脱水而显得异常突出,微微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
当那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尸体冰冷僵硬的眉心时,林羽的身体猛地一颤。
“影织·无光之线!”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喝,自他唇间溢出。
鼬的写轮眼清晰地看到,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万倍的、近乎透明的查克拉细线,从林羽的指尖钻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悄无声息地“刺”入了尸体的额头。
这不是攻击,而是逆向的追溯!
是以自身查克拉为引,强行编织、读取亡者大脑皮层残留的最后记忆碎片的禁术!
刹那间,无数混乱、破碎、充满了恐惧与不甘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林羽的脑海。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林羽!”鼬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林羽咬着牙,硬生生承受着那份死亡的冲击,然后,他猛地睁开了那双依旧无神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找到了……哥,你看!”
他将刚刚读取到的核心画面,通过那条查克拉共振的纽带,直接传递给了鼬!
鼬的脑海中,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骤然浮现——
那是一位长老在自己卧室中,心脏突然绞痛,痛苦倒地的瞬间。
在他的视角中,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脑内,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符文,正在疯狂闪烁,释放着一股阴冷邪异的力量,瞬间摧毁了他的脑干和心脉!
那符文的形状、那查克拉的质感……鼬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是……团藏的‘阴封印’!”
他绝不会认错!
这种以牺牲部分灵魂为代价,种下后便可随时隔空发动、抹杀目标的咒印,正是根部首领志村团藏的拿手好戏!
林羽没有停下,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接连触碰了另外几具长老的遗体。
结果,如出一辙!
每一位“病逝”的长老,脑内都有着一模一样的咒印。
他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团藏,在他们即将说出某些不利于他的话,或者做出某些违背他意志的决定时,被毫不留情地……灭口了!
证据确凿!
铁证如山!
停尸房内,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鼬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气。
那个口口声声为了木叶、为了和平的老家伙,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屠戮着他的族人!
愤怒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但是……
火焰的顶端,却压着一块万钧重的寒冰。
那块寒冰,叫做“木叶”。
背叛村子,与团藏为敌,甚至与默许这一切的火影高层为敌……那意味着宇智波将彻底站到木叶的对立面,引发的,将是毁灭性的内战。
和平……他一直以来所守护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维持的虚假和平,将在他手中彻底粉碎。
值得吗?
为了族人,毁灭村子……
为了村子,坐视族人被屠戮……
这个该死的天平,再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眼神开始剧烈挣扎,痛苦、迷茫、愤怒、理智,在他眼中疯狂交战。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林羽。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原本滚烫的身体,此刻竟透着一股异样的冰冷。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查克拉,颤抖着在身前的空气中,飞速划出一道玄奥而残缺的符印。
那符印,正是“识界幻狱”的简化版,不求困敌,只求解心。
“哥……”林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别用你的脑子做决定了……那里面装了太多不属于你的责任和枷锁……”
他抬起头,那双无神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能洞穿一切。
“用你的心……去感受。”
话音未落,那道金色的符印“嘭”的一声,在他指尖炸裂,化作亿万点璀璨的金光,如同飞蛾扑火般,悉数没入了鼬的眉心!
刹那间,鼬的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他陷入了一片温暖而熟悉的幻境。
他看到,年幼的林羽迈着小短腿,在瓢泼大雨中踉踉跄跄地追着他的背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哥哥……等等我……”
他看到,自己结束S级任务,满身血污地回到家中,看到林羽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他最喜欢的三色丸子。
他走过去,动作轻柔地为弟弟盖上了被子,指尖拂过他安睡的脸庞。
他看到,在气氛肃杀的族会上,当无数族人用“废物”“瞎子”“宇智波的耻辱”来唾骂林羽时,那个被千夫所指的少年,却在人群的缝隙中,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一幕幕,一帧帧。
所有被他用“大局为重”的冷酷理性强行压抑、深埋心底的情感,此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猛兽,如火山般轰然喷涌而出!
那些是爱,是牵挂,是唯一的、不容玷污的羁绊!
什么村子!什么和平!什么大义!
在弟弟那一声声“哥哥”面前,在那个雨中的追逐、那个安抚的微笑面前,全都变得苍白可笑,一文不值!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鼬的喉咙深处迸发。
他猛然睁开双眼,那双三勾玉的写轮眼,在这一刻疯狂旋转,血色浓郁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不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俯身,一把将身体已经开始发冷的林羽横抱而起,动作决绝而温柔。
“我们回家。”
他说。
这不是对林羽说,而是对他自己的灵魂起誓。
家,不再是那个腐朽的宇智波大宅,而是有林羽在的地方。
他要带他回家,带他离开这片肮脏的是非之地!
就在鼬抱着林羽转身,决意踏出这间停尸房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背后,那十几根原本在寒风中摇曳不定、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白烛,火焰猛地一滞!
下一秒,所有的烛火,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圣的力量,毫无征兆地,齐刷刷地由昏黄转为——璀璨的、刺目的、宛如太阳神辉般的纯粹金色!
“嗡——!”
金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整个停尸房,将一切阴冷与晦暗尽数驱散。
在这神圣的光芒映照下,鼬怀中的林羽,那双紧闭的、早已失去光明的眼眸,皮肤之下,竟开始微微发烫,仿佛有什么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存在,即将于这片黑暗中……苏醒。
光之契约,全面激活!
金色的烛火无声地燃烧着,映照着鼬决绝的背影,和他怀中那个气息越来越微弱、体温正以惊人速度流逝的弟弟。
这突如其来的神迹,究竟是救赎的曙光,还是……通往更深沉黑暗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