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空旷的听证会大厅内,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同情、审视、还是憎恶,都如聚光灯般死死钉在那个缓缓走上台的身影上。
林羽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他手中的拐杖每一次与光洁的地面碰撞,都发出“笃”的一声闷响,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精准地敲击在木叶高层们紧绷的神经上。
他的右眼眶空洞而深邃,仿佛吞噬了一切光芒,而左眼,则被一片奇异的水晶镜片覆盖。
那镜片在穹顶透下的光线中,折射出冰冷而瑰丽的微光,如同一颗凝固的泪,又像一枚审判的眼。
“林羽,你可知罪?”转寝小春的声音尖锐而威严,试图用气势抢占先机,“擅闯机密档案室,煽动族人情绪,桩桩件件,都足以将你定为S级叛忍!”
林羽终于在证人台前站定,他甚至没有看转寝小春一眼,只是将拐杖靠在身侧,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扶住了冰凉的台面。
他的身体因脱力而微微摇晃,但声音却清晰得如同金石交击,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他缓缓抬起头,那枚水晶镜片对准了以三代目火影为首的全体委员,“我不讲道理,只放记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夹杂着疲惫与嘲弄的弧度。
“但这一次,是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带你们去看。”
话音未落,他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印在他胸前凝结。
嗡——!
水晶镜片内部,那肉眼难以察效的微型符文阵列——“织忆”,被瞬间激活!
一道光束从镜片中投射而出,却并未在对面的墙壁上形成清晰的画面。
恰恰相反,它在半空中炸开,化作七道扭曲、叠加、彼此纠缠的光影,如同一个由记忆碎片构成的漩涡,瞬间笼罩了整个委员席!
“这是……!”有人失声惊呼。
那不是幻术!
幻术需要用查克拉扰乱对手的查克拉,从而影响其五感。
但这道光,却像一把钥匙,直接开启了他们脑海深处被尘封的闸门!
第一重影像,来自一位早已战死的宇智波警备队高层。
画面中,三代目火影猿飞日斩面容疲惫,手中的笔颤抖着,最终在那份将宇智波一族彻底隔离至村子边缘的命令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
第二重影像,视角阴冷而贪婪。
团藏的地下基地里,一只只猩红的写轮眼被活生生剜出,在培养液中沉浮。
视角的主人,正是团藏的一名“根”部死士,他正用那双被移植的眼睛,记录着这场惨无人道的“研究”。
第三重,第四重……富岳被软禁在家中,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怒吼的背影;年幼的鼬,在火影办公室接到那份染血的灭族预案时,瞳孔骤然紧缩的惊骇……
每一段记忆,都来自一个不同的写轮眼视角。
它们彼此独立,却又环环相扣,像无数块拼图,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强行拼接出了一副名为“真相”的血色图谱!
这些视角的主人,有木叶高层,有“根”的成员,甚至有在九尾之乱中牺牲的宇智波忍者。
这根本不是伪造,因为这些记忆,本就储存在他们这些当权者自己的眼睛里!
“一派胡言!”转寝小春猛地拍案而起,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你竟敢用这种低劣的幻术来污蔑火影,污蔑木叶的英雄!”
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股钻心的剧痛猛然从她的左眼传来!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转寝小春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在她的视野中,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当年在长老会议上的画面。
她正唾沫横飞地向三代目进言,眼神狠厉:“猿飞,宇智波一族的力量已经失控,他们是天生的恶魔!为了村子的未来,必须彻底清除这颗毒瘤,永绝后患!”
那声音,那嘴脸,是她自己的!
她自己的写轮眼,在林羽“织忆”符阵的引导下,竟开始强制回放她最想掩盖的记忆!
不止是她!
“我的眼睛……不!”
“这是……我当初的投票……”
“不!我没有……我只是……”
一时间,委员席上乱成一团。
十余名或明或暗拥有、或移植过写轮眼的高层,全都像转寝小春一样,陷入了自我记忆的审判。
他们被迫“看见”自己曾如何在新仇旧恨的驱使下冷漠地投下赞成票,看见自己如何默许团藏的计划,看见自己在事后又是如何心安理得地瓜分宇智波留下的权力真空。
“织忆”的真正威力,在此刻展露无遗。
它不是攻击,而是共鸣。
以所有在场者关于此事的集体记忆为锁,以他们内心深处哪怕仅存一丝的良知为钥匙,强制开启一场无可辩驳的自我审判!
混乱过后,是更深沉的死寂。
坐在最中央的三代目火影猿飞日斩,久久没有言语。
他的脸上,老年斑似乎都深刻了许多,最终,他闭上双眼,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那声音仿佛耗尽了他毕生的精力。
“我们……确实错了。”
此言一出,如雷贯耳,像是为这场持续了十数年的血色悲剧,敲响了迟到的丧钟。
然而,林羽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越过一张张或惊恐、或羞愧、或呆滞的脸,最终还是落在了三代目身上。
“火影大人,错的不是某个决策,”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是制度。”
“一个让忠诚者,必须用屠戮亲人来证明自己忠诚的村子;一个让英雄的后裔,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被圈禁、被猜忌、被灭绝的村子……”他空洞的右眼眶,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它,不配被称之为‘家’。”
话锋一转,林羽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他向前踏出半步,拐杖因他身体的倾斜而险些滑倒,但他毫不在意。
“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也不是为了清算旧账。我带来了一份最终提案。”
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即日起,成立‘共治议会’!由宇智波一族选举出的代表,与火影楼共同执掌对村内一切事务的监督权!废除所有针对特定家族的特权与歧视条例!所有忍者,无论出身,皆在同一规则下接受考核与奖惩!”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这不是请求,这是宇智波一族……为木叶献上一切后,所要求的,赎罪的底线!”
全场一片哗然。
这已经不是翻案了,这是要从根本上改变木叶的权力结构!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旁听席上站了起来。
是宇智波鼬。
他脱下了晓组织那身不祥的红云黑袍,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深色族服。
他走到林羽身边,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这是他第一次,以宇智... ...智波一族代表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公开发言。
“我曾以为,忍者之道在于隐忍,在于为了更大的利益而服从一切。”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澄澈,“但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忍者,不是在黑暗中默默忍受的人,而是敢于在最深的黑暗中,亲手点燃第一簇火焰的人。”
他的目光,最终与林羽交汇。
“我,宇智波鼬,支持林羽的提案。”
他向前一步,与林羽并肩而立,面向整个木叶的权力核心,一字一顿地说道:
“若这,被定义为‘叛逆’……”
“我愿与他同罪。”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所有人的心中轰然炸裂。
林羽站在鼬的身旁,因力竭而摇晃的身体,此刻却挺得笔直。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窗,恰好落在他身上,那空洞的右眼眶里,仿佛真的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整个木叶的未来,此刻都悬于一线。
旧的秩序在哀嚎,新的秩序在叩门,而决定这一切的答案,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等待着那个最终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