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彻的指尖在全息投影上飞速划过,一行行精密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实验室里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声,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空气。
最终,两份截然不同的报告并列在屏幕中央,像一纸荒诞的判决书。
“材质鉴定……确为三十年前木叶医院的特供医疗文书用纸,纤维结构、老化程度完全吻合。”风间彻喃喃自语,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但是……这墨迹成分,居然检测出了一种‘N-7型’高分子稳定剂,这种技术是五年前才投入民用的!”
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浮现在他脑海:有人用三十年前的旧纸,在近期仿写了这本手记!
这伪造技术堪称天衣无缝,若非共感亭的顶级设备,足以骗过世上任何人。
可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伪造者大费周章,却不留下任何误导性或有害的信息,通篇都是温柔的鼓励与母性的关怀。
这不像是一个阴谋,反而……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疗愈。
风间彻立刻调取了储物柜区域过去一周的所有监控录像,逐帧排查。
画面中人来人往,但唯一在那个柜子前有过长时间停留的,只有林羽自己。
然而,影像清晰地显示,林羽只是靠墙站立,从始至终,他的手甚至没有触碰过柜门。
线索似乎断了。
风-间彻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无意间扫过手记的样本放大图。
就在书页的夹层缝隙中,一个几乎与纸张融为一体的微小白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立刻启动高精度探针进行扫描。
“滴——检测到异常生物信号源。”
屏幕上,那个白点被放大亿万倍,呈现出一片极薄的白花纤维形态。
它就像一枚休眠的种子,仍在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频率,缓慢地向外释放着一种奇特的波段。
风间彻将频率输入数据库,匹配结果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安抚型精神幻术!
强度微弱,却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情绪,引导潜意识。
原来如此。
手记是真情实感的载体,而这片花瓣,才是精准投送的“钥匙”。
它在林羽靠近时被激活,无声无息地将那份“母爱”植入了他的感知。
林羽起初坚决否认自己受到了任何影响。
那本手记被他贴身收藏,但他依旧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每日穿梭于木叶的各个记忆节点,巡查、记录、修复,用极致的忙碌来对抗内心悄然滋生的异样。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承认,那份柔软就无法攻破他用十年时间铸就的坚冰。
直到第三天夜里,他巡查至忍校的钟楼。
高耸的钟楼下,一株记忆分株正静静散发着微光。
月色如水,两个还未毕业的年轻学生靠在树下低声交谈,清脆的声音顺着夜风飘进他的耳中。
“喂,你说林羽少爷……他真的从来不会害怕吗?面对那么多可怕的记忆,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谁知道呢?我只听说,他已经整整十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了。真是个怪物一样的存在啊。”
“怪物”两个字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入林羽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他下意识地靠在钟楼背后的阴影里,右手不受控制地抚上右眼的旧伤疤。
那道伤痕早已愈合,此刻却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里面搅动。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指缝间很快渗出了温热的血,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一晚,他做了十年来的第一个梦。
梦里不再是尸山血海的战场,也不是支离破碎的记忆。
他蜷缩在产房冰冷的角落,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看着护士将一个刚出生的、哇哇大哭的婴孩从母亲怀中抱走。
他看不清母亲的脸,那张脸被一团浓雾笼罩,只留下一缕即将消散的声音,温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要坚强啊,林羽……”
宇智波鼬找到林羽时,已经是第三天黄昏。
灰碑林的旧居祠堂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林羽就蜷缩在母亲的牌位前,如同梦中那个被遗弃的自己。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本育儿手记,双目空洞,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无声的哽咽。
鼬没有走上前去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知道,对于现在的林羽,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枚边缘烧得焦黑的玩具手里剑,轻轻地放在母亲的牌位旁边。
那是林羽幼年时期唯一留下的玩具,是当年从宇智波祠堂那场滔天大火中,被他拼死抢出来的残骸。
“她要你坚强,”鼬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林羽紧绷的神经上,“没说不准你软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羽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压抑了十年的堤坝轰然决堤。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共感亭主,不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记忆守护者,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绝望而痛苦的哭嚎从他胸腔中迸发,撕心裂肺,响彻了整个空旷的祠堂。
滚烫的泪水决堤而下,一滴滴砸落在手记的页面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被泪水浸湿的空白页上,墨迹竟如活物般缓缓游动,最终,一行崭新的、娟秀的字迹浮现出来,仿佛是母亲跨越时空的回应:
“我的孩子,你比谁都勇敢。”
第二天,林羽清醒后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风间彻将手记的全部内容公开影印,并附上他的一句话:“我不是完人,我只是不肯忘记。”
无数份复制品被送往木叶所有设有记忆分株的机构——学校、医院、慰灵碑……他甚至向火影提交了一项前所未有的议案:设立“软弱日”。
定在每年清明节的前一天,允许木叶所有公民在任何公共场合表露悲伤、哭泣,而不受任何人的指责与非议。
议案通过的当天,听证廊外就聚集了数百人。
他们沉默地站着,起初只是小声的啜泣,渐渐地,哭声连成一片。
甚至有一位身居高位的老官员,当场摘下了象征身份的肩章,对着人群深深鞠躬,为自己过往的盲从与冷漠,流下了忏悔的泪水。
林羽没有参与那场集体的宣泄。
他独自一人来到宇智波止水的墓前,亲手将那本手记原本埋在了墓碑之侧的土壤里。
“止水哥,鼬,还有大家……你们一直等着我长大。”他蹲下身,用手抚平泥土,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现在我好像学会了……先做一个人,再去做什么英雄。”
说完,他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口被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
他愕然低头,只见一朵微型的、近乎透明的白色小花,正缓缓从他的衣袖缝隙中钻出。
那花瓣晶莹剔透,如梦似幻,花蕊中心映出的,竟是他自己童年时那张无忧无虑的、灿烂的笑脸。
林羽怔住了,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良久,他那张冰封了十年的脸上,终于缓缓扬起一抹真实的、释然的微笑。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了那片飘落的花瓣,就像接住了一个迟到了整整十年的、温暖的拥抱。
当晚,共感亭中枢,那代表着第十位核心成员、也是林羽专属席位的椅子,在沉寂许久后,再度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只是这一次,那光芒没有像以往那样化作一道光柱刺向夜空,昭示着戒备与指令。
它只是温柔地、静静地洒落下来,笼罩在议事厅外,林羽最常坐的那片冰冷的石阶上。
仿佛在说:你可以歇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