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晨雾尚未散尽,林羽已在院中。
昨夜的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灰烬。
他拿着扫帚,一下下地清扫着,动作沉稳而规律,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当他准备将最后的残渣掩埋于墙角的老槐树下时,一抹顽固的白色在石缝间格外醒目。
那是一角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纸,边缘焦黑,中心却字迹分明。
标题《下一个逆子的成长手札》六个字,像是用刀刻上去的,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锋利。
林羽蹲下身,指尖刚刚触碰到纸面,一股微弱的温热便从那脆弱的纸张上传来,仿佛一个初生的心跳,带着某种生命般的抗拒,不愿就此归于尘土。
他心中一动,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让自己的呼吸乱上一分。
他将这片纸角小心翼翼地收起,翻开随身携带的《记得计划》,将其轻轻夹在了书页之间。
他看着那行标题,低声自语:“若真有人要走这条路……至少,得知道起点在哪。”
午后的木叶集市,人声鼎沸,喧嚣重新掩盖了不久前的伤痛。
一个穿着旧工装的少年,正一声不吭地蹲在五金铺门口,埋头修理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他的动作不像个孩子,更像个经验丰富的匠人。
一排大小不一的螺钉被他整齐地码在地上,焊锡枪的每一次点落都精准到毫厘,没有一丝多余。
林羽的脚步停在了他对面,默默观察了许久。
阳光下,少年挽起的袖口露出了一截手腕,右腕内侧,一道极浅的烧灼痕迹若隐若现。
那形状,那位置,竟与他当年任务系统激活时,被能量反噬留下的印记,有七八分相似!
林羽心中掀起惊涛,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从旁边的茶摊要了一杯凉茶,递了过去,语气随意地像是邻家大哥:“手艺不错。你修这些老东西,是为了赚钱,还是怕它们被丢掉?”
少年接过凉茶,灌了一大口,这才抬起头。
他的眼神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水,脸上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怕故事断了线。”
仅仅六个字,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林羽的心上。
他没有再追问,因为有些答案,一旦问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那是他昨夜连夜誊抄的《逆子札记》副本,趁着少年低头拧螺丝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对方的工具包里。
夜色如墨,鼬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林羽的书房。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将一卷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竹简放在了桌上。
“暗部清理旧档时发现的,编号‘S09’,最后的归档人是团藏,但内容是空白的。”鼬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林羽解开油布,展开竹简。
竹简的表面光滑如新,确实没有任何字迹。
他眼神一凝,取过风间彻所赠的那瓶特制墨水,用笔刷蘸了少许,均匀地涂抹在竹简之上。
奇迹发生了,原本空无一物的竹简表面,竟开始缓缓浮现出一行行血红色的名字。
一共九个名字,每一个都曾属于宇智波,却又都是在灭族之前,便因各种“意外”被长老会除名的旁系成员。
而当林羽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羽。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原来我早被写进死人名单,只是一直没死成。”
从那一夜起,林羽的说书摊规则彻底改变了。
他不再主动讲述任何故事,只是每晚在摊位前,静静地放置一张空白的卷轴和一支特制毛笔。
旁边立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写下你想让人记住的事,明日此时来取回。”
第一夜,无人响应,卷轴洁白如初。
第二夜,当林羽收摊时,发现卷轴上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稚嫩笔迹:“我爸在灭族那晚跑了,村里人都说他是叛徒,可我知道,他把我藏进了井里,才跑的。”
第三天,卷轴上又多了一段话,笔迹娟秀却带着颤抖:“我娘临终前一直念叨,她说她记得,有个孩子在祠堂外哭着喊‘别信族长’,但当时没有一个人听。”
林羽将这些字句逐一誊录进自己的《记得计划》中,心中一片澄明。
他明白了,真正的讲述,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而是用一个声音,去唤醒无数沉默的记忆。
又过了数日,林羽正在书房整理那些誊抄下来的碎片记忆。
突然,桌上的《记得计划》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原本写着“讲述者永不落幕”的字样下方,一行崭新的小字,如同墨水滴入清水般,缓缓洇开、凝实。
“火种不熄,因有人愿弯腰拾起。”
几乎在同一时刻,窗外的小巷口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林羽抬眼望去,只见那个修理收音机的少年,正静静地站在巷口的阴影里。
他怀中捧着一台更加老旧的方块录音机,机身上,用纸小心地折了一朵朴素的白花。
少年看到了窗内的林羽,没有躲闪,只是默默地抬起手,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沙哑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从那台老旧的机器中传了出来。
“我是宇智-波-林-羽,九岁重生,我不是疯子……”
正是《逆子札记》的开篇第一句!
少年抬起头,目光穿透夜色,与林羽对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我能……接着讲吗?”
当夜,林羽陷入了一个久违的梦境。
他再次回到了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站在木叶医院的产房之外。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直到产房的门被推开,那个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也就是新生的他,睁开了双眼。
然而这一次,那双猩红的写轮眼瞳孔深处,倒映出的不再是团藏那张阴鸷的脸。
而是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
那人背对着他,仿佛正面对着深渊,而在那深渊之中,是无数双在黑暗里悄然睁开的眼睛。
下一秒,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