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腿就朝林功兴凳子底下不轻不重地蹬了一下,同时凑到了林功兴的耳边。
“赶紧的,别发愣啊!大老爷们痛快点!”
这一下虽然没使劲,却让林功兴猛地一激灵,回过神来。
林功兴滚了滚无比干涩的喉结,“我家……我家那儿还有些小鱼,都是我昨天下的网子打的。”
乔圆缘猛地抬起头,“啊!你还记得啊!”
林功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这……这是你说的!”
话很简短,却透露出长长的情谊。
就在这时,他看见乔圆缘的嘴角,沾了颗饭粒。
如同是谁故意点上去的一颗美人痣,雪白雪白的,衬得乔圆缘的嘴唇更红了。
林功兴下意识的就伸了手,指肚轻轻蹭过她的嘴角。
动作那叫一个自然,如同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可一阵风吹过,如同孙猴子的定身法一般,却把俩人都定那儿了。
乔圆缘呆愣地瞪大眼,感觉着他带点糙的指头从脸上擦过。
林功兴喉结咕噜一滚,猛不丁回过神。
一抬眼,正撞上席间几个婶子侄女,尤其是姜佑宁调侃的眼神。
“我、我给你倒点水去!”
林功兴说完急火火就要起来,结果一个没站稳,“咚”地一屁股坐地上了。
“功兴哥!”
乔圆缘下意识伸手要拉,可林功兴站得比刚才摔得还快。
“不用!我给你倒水去!”
他简直像逃荒似的扭头就走,那背影慌里慌张还带着点笨拙。
真跟头回上门、手脚没处放的毛脚女婿一模一样。
林功兴这头刚离席,那桌上的笑闹声,立马就炸开了锅!
“哎妈呀,我这声‘二婶子’可得提前喊出口了!”
“那可不!瞅瞅咱功兴叔刚才那护媳妇儿的劲儿,往后一准儿。媳妇说往东绝不往西!”
旁边有人立刻接茬,还故意挤眉弄眼。
“何止啊!”一位爽利的大婶拍着桌子笑道,“这还没过门呢,就看乔姑娘这眼神都快拉丝儿了!
咱这叔,平时闷不吭声,疼起媳妇来可真不含糊!”
“我看呐,咱很快就又能来喝喜酒啦?”
……
只剩下乔圆缘一个人红着脸坐在那儿,被这群未来的妯娌婶子们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轮番打趣。
她羞得头都快埋到碗里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脸上更是滚烫,像是刚出炉的油炸糕。
可那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那眼角与那眉梢,藏不住的欢喜和对未来幸福的憧憬。
随着时间的推移,喜宴的热闹渐渐散了。
宾客们的说笑声跟着人影一起,融进了蒙蒙的暮色里。
院子里就剩下林名虎的本家亲戚,一个个撸起袖子,麻利地收拾起残局。
大红喜字在傍晚的天光底下显得格外亮眼,可多少也透出几分席散人走后的空落。
林名虎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眼里却亮着踏实的光。
三儿子大婚,这又双叒是了了他心头又一件大事。
这份踏实劲儿,比杯里的白酒还让他熨帖。
他抱了抱拳,嗓子带着酒后的沙哑,“今儿个真是辛苦各位老少爷们儿了!多谢大家帮衬!”
大伙儿连忙摆手。
“外道了外道了!”
“办喜事不都这样嘛!”
“下回俺家办事,还得指望你们呐!”
……
林名虎听得眉开眼笑,眼角的褶子都乐开了花,赶忙掏出准备好的烟,一根接一根敬给院里的老爷们儿。
他媳妇赵翠华,则端着糖盒子,把剩下的喜糖一把一把塞进帮忙的女眷手里,怎么推都推不回去。
随后,又招呼着,把桌上剩的菜都倒进了一个大盆里。
这可不是要扔,这叫“折箩菜”!
基本上那个地区,都有这做法,就是叫法不一样。
这盆里可是聚了席面上所有菜的精华,油水足、味道混得也香。
通常只有帮忙干活的这几家亲近人才能分上。
端回家去,兑点儿散篓子一烀,热腾腾的咕嘟一会儿,就是一道实实在在的好菜!
直到礼金点清了,院子也拾掇得差不多了。
天色也彻底暗下来,墨蓝的天幕上跳出几颗稀疏的星子,而院子里的红灯笼也一盏接一盏亮起。
姜佑宁一家子这才跨出院门。
“你们几个小年轻的,晚上闹洞房有点儿数,别闹腾太晚!”
林志文站在院门口,朝那帮半大小子嘱咐道。
声音里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威严,却又藏着一丝喜意。
“就是啊!功兴哥,你们要是闹得太出格,我圆缘姐要是知道了。
她到时候可真不要你了!”
姜佑宁脸上带着俏皮的笑,话里藏着一半玩笑一半提醒。
闹洞房这习俗,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讲究。
毕竟小两口刚认识没几天,借着这股热闹劲儿,既能活络气氛,也叫小夫妻俩不那么生分。
顺带还能驱驱晦气、讨个彩头。
可后来有些人越来越没分寸,瞎闹胡搞,好好的习俗就渐渐变了味儿。
林功兴一脸认真地重重点头,显然是把话听进了心里。
旁边几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小伙子,还有五六个半大孩子,也都跟着有样学样,纷纷点头。
林志文这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热闹可以。
但要过了火,他那手板可不是吃素的!。
“啊哈——”
姜佑宁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泪花,她可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
还要忙着回去休息呢!
接下来,明天、后天、大后天……
喜帖像雪花一样飘来,几乎连着,或者隔个一两天,就又是一场喜事!
仿佛全村的喜气都挤在这时节爆发了。
东家百日宴的鞭炮声还未散尽,西家娶媳妇的唢呐又震天响。
南家做寿的宴席刚撤下,北家搬家的贺礼又堆满了桌。
这一连串的红事,吃得姜佑宁都快顶不住了。
每回坐上席,看着那熟悉的八仙桌,闻着那似曾相识的油烟味,她就暗自叹气。
没辙,掌勺的总是那位姜佑宁的侄子。
菜翻来覆去也就是老几样……
下的佐料几乎也差不多,开始还觉得可口。
可是吧!
正所谓酸菜连炖一礼拜,神仙来了也挠墙。
好在随着日历越撕越薄,腊月的寒气也漫了上来。
而这一桩接一桩的喜事,也终于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