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东的沉默和乡亲们的议论,给了破坏者莫大的心理压力。
第二天晌午,陈卫东正在地里锄草,一个身影凑了过来,这个人他认识!
陈卫东之前偷偷给过他两个野鸡蛋,这个半大孩子屯子里的人叫他狗剩。
他蹭到陈卫东身边,假装捡石头,飞快地低声说道,“卫东哥,俺昨儿晚上起来撒尿,好像……好像看见二赖子从你们东头那边过来的,走路还有点别扭,像是脚底粘了啥玩意……”
陈卫东心里一动,二赖子?
屯里那个游手好闲的光棍汉,偷鸡摸狗是常事。
那个特殊的鞋印……
他猛地想起来了,年前二赖子不知从哪弄来一双破旧的解放鞋,鞋底前掌就磨歪了一块,那时他还给乡亲们地显摆过!
“狗剩,这话你还跟谁说过?”陈卫东低声问道。
“没……没敢跟别人说,俺怕二赖子揍俺!”狗剩说完,直接跑开了。
几乎同时,另一个线索也浮出水面。
住在村东头附近的孙老太太,上午纳鞋底时,无意中发现自家院门外的土路上,有几个模糊的脚印子,旁边还粘着几根枯草和蜂蜜,招来不少蚂蚁。
老太太心眼实,顺嘴就跟过来派活的妇女队长李春梅说了。
李春梅立刻上了心,她没声张,悄悄去看了看,又去找来陈卫东。
陈卫东一看那痕迹和招来的蚂蚁,心里立刻明白了,这就带蜂蜜的鞋印子!
再看那脚印,虽然模糊,但大致纹路和他家蜂箱边上的那个鞋印很像!
证据链渐渐清晰了……
陈卫东没有立刻发作,他先是去找了老支书和赵大队长,把狗剩的话和老孙太太的发现,客观地汇报了,没加任何自己的猜测。
老支书和赵大队长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大队长立刻派人去叫二赖子,又安排人去他家找那双胶鞋……
二赖子被叫到队部时,还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
但当赵福贵猛一拍桌子,让他交代昨晚去哪了时,他眼神开始闪烁。
等看到有人把他那双沾着蜂蜜破解放鞋扔到他面前时,二赖子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俺……俺没……俺就是路过……俺啥也不知道!”二赖子还想狡辩。
“路过?路过能把蜂箱踹烂?路过能踩一脚蜜?二赖子!你还不老实交代!”
赵队长厉声喝道。
外面已经围了不少闻讯赶来的乡亲,对着二赖子指指点点。
“果然是这个二流子!”
“狗改不了吃屎!净天天净干这些缺德事!”
“这狗东西,揍他!让他赔!”
二赖子被这阵势吓住了,尤其是看到人群里想揍他的赵铁柱,和老支书冰冷的眼神,吓得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了!
他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哭嚎着求饶起来。
“俺错了!大队长,老支书,俺鬼迷心窍了!俺不是故意的啊……是……是别人让俺干的!”
“谁?!”赵福贵逼问。
二赖子眼神慌乱地往人群里知青的方向瞟,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知青点的孙……孙胖子!他给俺半斤粮票,让俺去给陈卫东那蜂箱搞点破坏!俺就想踹两脚吓唬吓唬蜜蜂,没想弄坏啊……”
人群“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知青点队伍里那个胖乎乎,此刻脸色惨白的孙胖子身上!
孙胖子吓得惊慌失措,差点瘫倒在地,语无伦次地摆手辩解道,“没有!他胡说!不是我!我没有!”
他却不自觉地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张振华,眼神里带着哀求和恐惧。
张振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他反应极快,立刻跳出来,装作一脸震惊的样子,指着孙胖子训斥道,“孙志强!原来是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破坏集体财产,损害知青声誉的事情!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着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甚至不惜踩了孙胖子一脚!
孙胖子看着张振华那虚伪的嘴脸,嘴唇哆嗦着,眼里满是绝望和怨恨,但最终,他还是低下了头,带着哭腔承认了。
“是……是我!我看不惯陈卫东,他凭什么过得比我们都好?有单独屋子,还有狗,还能弄到野味!我……我是一时糊涂……”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也说得通,但很多人眼里都露出不信的神色!
老支书和赵大队长对视一眼,他们心里明镜似的,这孙胖子八成是替罪羊,后面肯定还有指使的,最大可能就是平时跳得最欢,这会儿又急着撇清怀疑的张振华!
但孙胖子自己认了,又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张振华,他们也不好再深究。
赵福贵厌恶地瞪了张振华一眼,才对孙胖子厉声道:“孙志强!你嫉妒同志,破坏生产工具,行为极其恶劣!扣你一个月工分,罚你挑一个月大粪,回去写深刻检讨,在全体社员大会上念!”
这个处罚不算轻,但比起二赖子可能要面对的,又轻多了。
这时,陈卫东开口了!
他的目光没有看沮丧的孙胖子,也没有看虚伪的张振华,而是死死盯着二赖子!
他还记得除夕夜那场火的鞋印也是二赖子的!
“队长,老支书!”
陈卫东声音不大,却很严肃。
“孙胖子是外来的知青,也许是一时想岔了。”
“可二赖子,他是咱秀山屯的人!他明知是坏事,为了一点粮票就能对自己屯里的人下黑手,今天能为了粮票踹我的蜂箱,明天就能为别的好处祸害队里的庄稼,甚至放火烧了集体的粮食!”
“这种吃里扒外,祸害乡邻的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所有社员,尤其是老支书和赵队长最在意的问题!
内部出现叛徒,比外人使坏更可恨!
老支书猛地磕了磕烟袋锅,声音冰冷说道,“卫东说得在理!家贼难防!二赖子这种害群之马,不能轻饶!我看,就送去公社劳改队吧,让他修一年河堤,好好改造改造!”
赵队长也点头,“我同意!来人,马上捆了送走!”
二赖子一听要去劳改一年,彻底吓破了胆,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要啊!俺再也不敢了!是孙胖子!是张……呜呜……”
他想喊出张振华的名字,却被旁边一个眼疾手快的知青民兵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张振华听到二赖子那半句话,吓得脸都白了,额头上冷汗直冒,直到看着二赖子被拖走,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对陈卫东恨意更深,却也后怕不已……
陈卫东没有再追究孙胖子,甚至都没再多看他一眼。
他知道,经过此事,孙胖子对张振华那点忠心恐怕也该耗尽了,估计心里已经埋下了怨恨的种子……
这就够了,种下这颗种子,将来也许有用!
陈卫东的这番“宽宏大量”,只严惩二赖子这种败类,放过外来知青的做法,让知青点里不少人对他的观感更好了,都觉得他明事理顾大局。
就连犯错的孙胖子,被带走时看向陈卫东的眼神,也变得复杂难明……
李向阳站在知青队伍里,看着张振华那副虚伪的嘴脸和急于自保的丑态,再看看冷静沉稳、得了人心还不赶尽杀绝的陈卫东,心里最后那点犹豫彻底消失了。
他悄悄往陈卫东那边挪了一步,没有跟着张振华一起离开!
这场风波看似平息了。
人群散去时,陈卫东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回头,看见沈清如和妹妹正跟着人群低头离开,沈清如也似有所感,突然扭头和陈卫东的视线撞在一起,向他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便匆匆离开了……
陈卫东心里一甜,摸了摸鼻子,心里因蜂箱被毁而带来的郁闷,突然散了不少。
蜂箱没了,可以再做!
蜂蜜没了,也可以再捉!
但这人心,只要把握住了,以后做什么都有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