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度过了忙碌且混乱的一周。
因为李哉民要暂时待在院里被密切观察,导致陈润珍这几天“医院”和“家里”来回跑,
河东允还从李家把会长平常吃的药拿来了,但主治医生检查后没发现什么,也只好把原因归结为李哉民年龄逐渐增长,血压调节机制发生波动,导致原剂量药物无法满足当前控压需求。
医生还单独对陈润珍提醒过,脑梗后的人大脑会变得更加脆弱,情绪不宜激动。他建议李哉民静养,不要接触过多的人和太多的事,另外有些事情也需要早早做好准备。
说得很隐晦,但陈润珍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打开病房门,李哉民坐在床上看着电视机发呆。陈润珍走过去拉开窗帘,“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病房亮了起来,一扫刚刚的沉闷。
李哉民这几天时常昏昏沉沉,胡子也长出来了不少,来见他时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
李哉民看向她,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只是道,“医生怎么说?”
陈润珍迟疑了一下,很委婉地说道,“人家说你要静养。”
河东允这几天照常把需要李哉民过目的文件拿过来让他处理,进行汇报,她是知道的,但这不利于他休息,“其实……你应该让择明帮你的。”
她和李哉民是政商联姻,虽然没有说所谓的“爱情”,但相伴多年,看到自己丈夫变成这样,陈润珍内心也有些不忍。
一开始,她父亲其实看重的是李家的长子,认为老会长会遵循长子继承制,把旭日交到对方手上。
但在那之前李哉民先跟她见面了。
“和我结婚,因为最后那个人会是我。”
李哉民的目光很笃定,于是陈润珍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那枚闪耀着火彩的婚戒被推进了她的左手无名指里。最终,两人在首尔美术馆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一切也如李哉民所言,他从老会长手里继承了那个位置。
李哉民是个自信、甚至说带着几分傲慢的男人。但他有傲慢的资本,继承旭日集团后,他进一步拓展了商业版图,将业务从一开始的贸易领域延伸至石油、汽车、医疗等产业,集团市值也随之大幅度提升。
即使变得一无所有,以李哉民的能力也能重新翻盘。但奈何这次伤到的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大脑。
记忆力混乱并不是轻巧的事情,它会让人时常怀疑自己的判断、情绪变得更暴躁。旁人怜悯的目光,对李哉民这种骄傲的人来说,更是难以承受的羞辱。因此生病后,他总是沉默寡言,不愿多语。
就如同现在,面对陈润珍的建议,李哉民并没有回应。
但最终,他刮完胡子清理完后还是撑着身体去了集团,主持召开紧急股东大会。在众股东的见证下,他依照集团章程规定的权力交接机制,确定了临时负责人人选。
不出所料,他的长子李择明顺利荣升旭日集团“代理会长”,暂代李哉民行使集团最高权力。
坐在下首的李择明,听到表决结果后缓缓起身,分别向左右两侧的股东深深鞠了一躬。众人顺势鼓掌,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殷切,可李择明脸上却毫无波澜,既没有欣喜,也不显得激动。
李哉民起身,李择明最后朝他鞠躬,他默默看了一会,最后轻轻拍了拍自己大儿子的肩膀。在河东允的搀扶下,李哉民离开了会议室。
李择明直起身,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垂下了眼眸。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因为需要将一些物品搬到会长办公室,以方便后续办公。但除了一些必要文件,李择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私人物品需要带走。
唯独鱼缸是例外。
是的,他特意将放在钟路区公寓里的鱼缸搬到了公司,并且全程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照看、喂食。
这件事还在秘书室引发了一阵讨论,大家感慨常务长年纪轻轻的就有了这种“老古董”爱好,竟然还在办公室放鱼缸。当然他们也只是私下里说说,念了几句就没有去在意了。
——
墨尔本夏令时比首尔快两个小时,九点开始的比赛,天才蒙蒙亮,李择明就到了会长办公室。
他抬手开灯,屋内顿时亮了起来。
这间以深胡桃木为基底的办公室,依照李哉民的喜好设计,角落还立着一座高逾两米的紫檀木博古架,上面放了很多珍贵的古董。
李择明脱下大衣外套搭在手上,走过去打开投影仪,在等候的中途又把衣服妥帖地挂好。
随后,他才在木质椅上坐了下来,用遥控调到SpotV频道。比赛还没开始,上面播放着广告商的体育用品广告。
前期国内已经有相关的预热了,澳网作为网球四大满贯赛事之一,每年都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公园球场举办。以其“快节奏”和“激烈”而闻名,是一年中第一个大满贯赛事。
更别提大韩民国的民族精神强调集体荣誉感,有本国人参与的赛事自然颇受瞩目,更何况徐稚爱还是目前国内成绩最好的网球选手。
随着广告介绍,比赛现场转播画面亮起。澳网是室内场馆,但并不小,像漏斗形的设计。观众台一直呈阶梯状延伸到远处,席上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此时是夏天,不像温网的观众讲究老钱风穿搭,本地人穿着比较随意。有人见到摄影机对着自己,连忙推同伴看过去冲机子挥手。
解说介绍着今天比赛的天气情况,以及双方球员,正好,讲到徐稚爱的时候,她入场了。
天很热,她常规地穿着网球裤裙,额头带了止汗发带。看不出来紧不紧张,因为她还能冲给自己递来毛巾的球童笑了笑。
平时能见到的人在荧幕看到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像是这个人突然离你很远,隔着一层有种不真实感。
李择明看向架子上的鱼缸,想到什么,他走过去搬到了中间的茶几上。随后蹲下,隔着鱼缸看着投影幕布。
屋内很暗,只有投影仪散发的光。
李择明的脸因为光线穿过鱼缸造成的扭曲,在脸上泛起异样的光斑,他专注地看着,看着鱼慢悠悠摇摆着尾巴,看着徐稚爱不急不缓热着身子。
父亲脑梗住院,李择明有过愧疚吗?细细想来其实并没有,他觉得自己只是拨动了指针,加快了这一进程。尽管这个过程让人有些痛苦。
李择明默默用指腹贴上了玻璃缸,被他的动作吓到,里面的金鱼加快游动了一瞬间,又很快恢复了刚刚懒洋洋的状态。
他其实设想过那天如果因为稚爱自己和父亲撕破脸会发生什么,争吵?愤怒?还是父亲母亲会后悔之前那样对待自己?李择宪呢?估计会发疯吧?
这么想完之后,李择明内心痛快不少,但他也只是这么想想。因为如果要后悔的话,他去做那个后悔的人就好了。
这些都是他走向她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