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客人?那也不许乱跑……”
“对不起嘛,我知错了啦。”
桃源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建起的。也许数百年前也可能是千年前,总之从老村长的爷爷和爷爷的爷爷,祖祖辈辈都在此处过活,桃源村拢共有二百口人,依山傍水,再加上本地郡县税收不多,小日子过的也是怡然自乐。
村里有一个从祖辈就流传的故事,桃源村下,有真正的桃源。
有一个异人受战乱之苦,来到此地开拓桃源,庇护所有因战乱之无家可归的人。
战后休养生息,天逢大旱,很多人都来到桃源,请求收留。
这是传说,因为没人真正见到桃源,那个“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的桃源
桃源不知何方,只有桃源村,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子,有山有水,有人笑谈桃源不过是幻想,桃源村地处偏僻,确实有不少躲避战争的人在这里定居,于是幻想加工有一个可以远离一切世俗纷扰的地方,没有天灾人祸,没有贪官污吏,恶人横行。
连桃源村的人都觉得桃源是传说,直到百年前,他们见到一个粉色衣衫的小女孩。
漂亮,灵动,可爱的让人的心都化了,这种漂亮仿佛凝聚天地之灵气。
她说,她来自后山的桃源。
可后山,除了山就是山,翻过重重山到的,是隔壁郡县。
只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叫做小蜜桃。
那女孩十分聪慧,在日常生活上帮了他们不少,告知他们更高效的种地方法,帮他们修简易水渠,大家都把小女孩当成福星。
小蜜桃和他们生活了一段时间,在某天神秘失踪,遍寻不得。
“三十年前。”村长深吸一口气,表情带了些痛苦,“那女孩又出现了,我才知道,传说是真的。”
“那女孩做了什么?”傅闲问。
傅闲记得村长失踪的弟弟跟儿子,看村长的表情,也许有关。
三十年前,又是一次旱灾,恰逢皇权更迭,民不聊生,死了很多人,有的逃了,有的还没逃,村长那时候刚当上村长,他翻看以前留下来的村志,想在其中寻找救赎之道。
所有的方法都用过了,没用。
小蜜桃再一次出现,村里的老人知道粉裙小孩的故事,没有任何怀疑。
这一次,有她在,桃源村焕发生机。
稻谷生长,小河流水,久旱逢甘霖。
桃源村就像传说里的那样,吸引很多因为饥荒流离失所的人前来。
人越来越多,有一天,小蜜桃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问他们要不要去往真正的桃源。
传说中的桃源是真的,那个无忧无虑可以自给自足的地方不是传说。
不必害怕尘世的纷扰,不用再为交不上官府的税收而烦恼,不再担心是否会遭遇天灾人祸。
这里山清水秀,土地肥沃,邻里友善,大家互帮互助,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屋子和财产。
这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有美景,有美酒,有美人,大家自给自足,只要肯出力,所有的财产都会是自己的。
没有天老爷没有地老爷,只要遵守规则,大家都是平等的。
不会易子而食,不会路有枯骨,大家都能活的很好,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在意的人而活。
这样的愿景,对于上层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对于那时候饱经天灾人祸侵扰的他们,可谓是天堂。
不用担心稻谷的收成,只要肯耕耘就有收获。
不用担心自己被恶霸欺负,因为这里一切都平等。
不用担心自己到头来的成果全都被官府缴走,因为只要是你出的力,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
“后来呢?”饭厅里安静的,只有呼吸声,连夹菜和咀嚼饭菜的声音都没有。
“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呢?
桃源就在桃源村的后山处,百年前的小蜜桃并没有骗人,她帮助了村里的发展。
现在的小蜜桃带着村子脱离苦海,她是所有人的福星!他们称呼小蜜桃为神女。
大半的人全都同意去桃源,他们苦于饥饿,苦于流浪太久了,需要有一个安定的家。
一个没有灾祸,没有欺压,土地肥沃,可以种植食物的地方,有房子可以住,不用流浪在外。
神女要带着他们去桃源了,真正的桃源。
一半的人毫不犹豫的要跟随神女去桃源。
而剩下一半中的一半,他们有些犹豫,他们终究不舍得自己真正的家园,这当中更多的都是桃源村的原住民。
另一半就是村长他们,他们是警惕大于犹豫的。
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迁移,桃源村本身也就是迁移的成果,可村子里已经好转,不用再担心那些,为什么还要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呢?
神女的家,他们可以去吗?
如果真的想要带他们去的话,为什么一开始不让他们去呢?
村长提出了疑惑,神女告诉他们,虽然要去桃源,可也不能彻底将原来的家置之不理,等他们都去桃源了,空出这里可以留给下一批流浪者,让他们在此地休养生息,如果他们能将桃源村治理的好的话,就暂时不出现,要是有天灾人祸的话,他们就会将那些人接到这里。
桃源村相当于桃源的中转站。
那些人还是跟神女走了,大部分是外来人,而其中一小部分是桃源村的人。
剩下的最终决定守着桃源村,他们对于那个虚无缥缈的桃源,还是犹豫了。
村长的两个弟弟是村里去桃源乡的领头,村长的大儿子也跟着去,二儿子则是留下来陪着村长安度晚年。
这一去,杳无音讯。
那些人去桃源的时候是往后山去的,后山那里有一条缝,看着非常窄小,成年人需要侧着身子才能过去,那些人一个一个的进去了,畅通无阻,就好像里面真的有一个桃源。
村长远远的看着,等所有人都进去以后,他来到裂缝前,伸出手一探,并没有摸到空隙,而是坚坚实实的山体。
那道小裂缝只能容纳一个人,往前挤根本挤不进去。
小蜜桃再也没有出现,进入桃源里的人也没有出来。
村长非常担心,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根本进不去人的裂缝,他们好像是凭空消失。
五年后,村长的孙子出生了,暂时冲淡了忧愁的氛围,这时候没有任何人给他们传信,再也没有人跟他们见面。
孙子渐渐的大了,他天真活泼,乖巧懂事,家里的人都将孙子放在心尖尖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上怕摔了。
二儿子下地干活,孙子也跟着去,田地正好就在裂缝的附近,在二儿子专心耕耘的时候,孙子四处跑跳,去到了缝隙面前。
回家的时候,孙子告诉他们,他看到一个穿着粉红裙子的女孩,年龄和他一样大,漂亮又可爱。
一家人的表情变得激动起来,穿着粉红裙子的可爱女孩,那不就是当年的神女小蜜桃吗?
几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起家人的消息,希望神女能够带给他们信息。
可是,孙子却摇摇头,神女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只是笑着给他吃了一块糖,然后又转身消失到缝隙里。
粉红色的糖纸上面有淡淡的蜜糖香气,和当年小蜜桃身上的香味一样。
他们终于确信,这是真的。
可明明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一见他们?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其他人怎么样了?其他人为什么不出来?
一连几天小蜜桃都没有再出现,孙子则是魂不守舍的,想要再见小蜜桃,想吃小蜜桃给他的糖。
这种魂不守舍,几乎到了一个疯魔的程度,家人纷纷被吓到,以为孙子是遭了鬼,剧情的道士神婆唱唱跳跳都没有用,孙子很快饿的骨瘦如柴,饭也不吃,每天只能吃很少的一点糖水,嘴里不停念叨着想要神女姐姐的糖。
他们几人再去裂缝,而那裂缝还是以前的样子,根本进不去,更别提有什么不一样的空间了。
某天深夜,村长晚上水喝多了,想要上茅厕,在睡眼朦胧之间,他发现一道熟悉的粉色身影。
他可以确定那个小女孩就是当年的小蜜桃和五六年过去,小蜜桃依然没有变,仍旧是孩童模样,穿着粉色纱裙,漂亮可爱。
而小蜜桃面前的是他的孙子。
小蜜桃的手里是一大堆亮晶晶的糖果,她温柔的哄着孙子,告诉孙子想要吃更多的糖果,就跟随她去桃源乡,那里什么都有,那里的亲人也很想见见他。
村长赶紧跳出去阻止,在当年,他本就是怀疑的那一方,再加上孙子因为小蜜桃的糖果而变成恍惚的模样,他对小蜜桃的态度并不好,眼前更多的是孙子的安危,而不是问桃源乡里其他人怎么样。
小蜜桃则是朝他笑了一下,然后拉着孙子跑出院门外。
村长一边喊人一边追,可村子里太安静了,寂静的夜里只有他,因为剧烈奔跑的喘息声。
勉强能跟上脚步,他和小蜜桃与孙子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下一刻就能追上。
村长跟着他们来到了桃源的入口,蜜桃拉着孙子身姿灵巧的往裂缝进去,村长用尽全力往前扑去,撞到的只有冰冷的山体,冰凉的土腥味和面部因撞击而疼痛的血腥混合在一起。
紧随而来的是二儿子跟媳妇,他们离得虽然远,可也看见了小蜜桃带着孙子隐入山体的那一瞬间。
活生生的孙子就这么消失了。
村长想要去把山挖开,拿着铲子日日夜夜的凿,这里泥土无比坚硬,挖两下铲子就坏了,他们选择报官。
官府来了也毫无头绪,凭空消失的孩子,连线索都没有。
短短的几年间,官府已经换了好几拨人,他们并不相信桃源的故事,只认为桃源是他们饿死之前的幻想,是接受不了家人离开而想出的托辞。
可活生生的孩子失踪是实打实的,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在晚上都睡得很沉,只有一两个听见村长的呼喊。
官府也派了人去挖山,这次情况好一点,挖三下铲子才坏。
山是实心的,并没有什么空心,怎么会有人能够进去呢?
案件最后不了了之,失去了孩子,以后儿子和儿媳两人经常打不起精神。
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是啊,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可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是他们倾注了心愿,满怀爱意而生的。
眼见着他从小小的一个到牙牙学语,到下地走动,再到蹦蹦跳跳用甜甜的声音欢快的喊他们爹娘,他对世界多么的好奇啊,看到草,想摸一摸,看到花,想闻一闻,有邻居给了他糖吃,他就想着留给爹娘,留给爷爷奶奶,他说最爱一家人,他说长大以后要要让爹娘爷爷奶奶有吃不完的糖果,每天都能吃肉和馒头,给他们住大房子。
那么可爱,那么柔软的小生命就这样消失在山里。
一家人的精气神被切断,这不是再生一个孩子换一个寄托的问题,失去了的人不会再回来。
先是儿媳,再是儿子,他们都说在半夜里梦见了孩子,孩子说他在桃源过得很好,这里有吃不完的糖果,还有大伯和婶婶,他们也有了孩子,是孙子和孙女,他们都说想见一见叔叔婶婶,见一见爷爷奶奶。
儿媳精神恍惚,每天念着儿子的小名,她在一天夜里悄悄出了门,没有再回来。
在儿媳失踪半个月后,儿子也跟着去了,都是瞒着村长,悄悄的离开。
好好的一个家,彻底破碎。只有村长和他娘子二人相依为命。
村长着了魔,他搬到了裂缝附近去住,想要继续追寻小蜜桃的踪迹。
夜里他看见小蜜桃,手里又拉着一个孩子,他认出这是村里一位大爷的孙子,他冲上去抓住小蜜桃的手,然后手心猛的一痛,像是被什么烧了一样,他松开了小蜜桃的手,而小蜜桃的身影轻得像蝴蝶一样,悠悠然的消失在缝隙里。
他看见了小蜜桃的笑容,那样可爱的一张脸,笑容也应该温暖明媚如阳光才是。
一切截然相反,她在笑,嘴角咧得很开,原本大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那笑容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