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便是青冥秘境开启之时,时间紧迫。
剑光划破云层时,秦书紧紧攥着萧策的衣袖。
她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声音裹在风里:“仙君,我们午时前能到御水城吗?”
“嗯。”萧策指尖剑诀未变,换下了宗门服饰,玄色衣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临近正午,御水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青冥秘境规模庞大,在修仙界颇负盛名,此番开启,吸引了众多修士前来。
况且,斗武大会也即将拉开帷幕,那些要前去参会的宗门弟子,都想备上一些秘宝,因此打算去秘境里搜罗一番的人不在少数。
踏入御水城,只见街道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来往的修士比肩接踵。
与之前的落天城相比,这里的状况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有好些财大气粗的宗门,直接将客栈和酒楼整个包下。
秦书抬眸望向身旁的萧策,秋水般的眸子里盈满真挚,柔声道:“萧策仙君,秘境开启尚有三日之期,此时前往未免过早。
仙君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暂住两日,容我略尽心意。”
“除妖卫道,并非特意相救。”
言下之意分明是要她不必介怀。
秦书黛眉轻蹙,“可于我而言,那确是生死一线的大恩!
若非仙君出手,我早已命丧妖口,这般恩情岂敢轻忘?”
她话音微顿,眸中泛起一丝黯然,“双亲早逝,如今孑然一身。家中院落虽大,却只我一人独居,其他厢房皆空置多年。”
说着抬眸直视萧策,眼中尽是坦荡,“仙君光风霁月,品性高洁,我才敢冒昧相邀。”
末了声音渐低,似有无限怅惘,“若仙君实在不愿,我自不敢强求......”
她言辞恳切,萧策刚说一句,她便接了一大堆。
萧策薄唇微抿,静默片刻后终是颔首:“既如此,便叨扰姑娘了。”
此言一出,秦书眸中阴霾尽散,霎时笑靥如花:“怎会叨扰!仙君请随我来。”
说罢雀跃前行,裙裾翩跹间似有春风相随。
萧策望着她轻盈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波动,随即举步跟上。
转过三条长街,秦书停在一座青瓦小院前。
院墙上爬着半枯的藤蔓,门楣上“秦宅”二字已经斑驳。
她掏出钥匙时,铜锁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是这里了。”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不过旧了些。”
院中一株老梅正开着零星的花,石桌上积着层薄灰。
秦书不好意思地笑笑:“上次回来还是上个月......”
萧策的目光扫过墙角摆放整齐的药锄,又掠过檐下悬挂的风干草药,突然问道:“你是药师?”
“略通皮毛而已。”
秦书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石凳,“仙君稍坐,我去烧水沏茶。”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萧策若有所思地抚过剑穗。
梅枝在他头顶投下斑驳的影子,有花瓣悄然落在肩头。
白瓷茶盏中碧色茶汤轻晃,映着她腕间一抹翠玉镯子。
两人并肩在院中小石桌旁坐下,萧策落在周遭景致上。
这院落纵不算恢弘大气,却也不算窄小,其间布局错落有致,花木修剪得宜,药畦整整齐齐,显然主人打理得颇为用心。
家中陈设亦颇为雅致,处处透着曾经殷实之象。
这般光景,却与秦书落天城暂居破庙、又深陷陷阱的境遇大相径庭。
秦书像是知道萧策在想什么一般,叭叭的说着打开了话匣。
“我父亲从前专做药材生意,家中因而有些积蓄。那时我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若一人守着这点积蓄讨生活,自然行不通。”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怅然,稍顷,又接着道:“但是还好我自小就跟在父亲身旁,熟知各类药材,便大着胆子,继续操持起这门营生。”
“做这行当着实辛苦,有些时候,还需跋山涉水,出远门寻觅药材。”
秦书说着,轻叹一口气,旋即又展颜一笑,将刚沏好的茶端到萧策面前:“仙君尝尝,这茶是用我自家地里种的茶叶泡制的。”
萧策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香袅袅,清幽淡雅,有几分醇厚回甘。
一个弱女子独自操持生计、艰难度日,肯定有难处,他便不再多问。
微风拂过药圃,几片竹叶飘落在石桌上。
萧策注意到她虎口处的茧,应是常年处理药材留下的痕迹。
秦书领着他来到对面那间闲置已久的厢房。
推开雕花木门时,檐角铜铃随风轻响,惊起几缕浮尘在光柱中游弋。
“这屋子许久没人住了,好些物件都收在樟木箱里。”
秦书倚着门框,袖口沾了些方才捣药时留下的青汁,“仙君若缺什么,随时唤我便是。”
萧策颔首:“有劳。”
“笃笃——”
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对话。
秦书转头望向垂花门方向,发间银簪流苏晃出细碎光晕:“我去应门,仙君先瞧瞧可还合意?”
待那抹鹅黄身影消失在门口,萧策方细细打量起这间屋子。
素白帐幔半卷着湘妃竹帘,青砖地上映着窗棂切割的菱形光斑。
虽陈设简朴,但案几纤尘不染,连铜镜架上的缠枝纹都擦得发亮。
院中晾晒的当归混着白芷气息,透过雕花槅窗漫进来,倒比熏香更沁人心脾。
风送来前院隐约的谈笑,少女清亮的嗓音混着陌生男声:“......当真?那我明日定要带些新酿的梅子酒去。”
不多时脚步声渐近,秦书提着裙角跨过门槛,“明日巷尾柳家嫁女,听说要摆流水席呢。”
她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仙君可愿同去沾沾喜气?”
萧策望着她眼底跃动的光,摇头道:“不必。”
“这样啊......”
秦书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腰间丝绦,“我是怕仙君住在我这里会觉得无趣,去热闹一下。”
话音未落自己先笑起来,发间珠花随着动作轻颤,倒像是替主人把未尽的热闹都说完了。
萧策无需饮食,在房中静修。
窗棂外日影西斜,案几上的茶早已凉透,浮着一层细碎的光晕。
外头却热闹得紧。
自秦书归家的消息传开,巷弄里便没断过脚步声。
先是卖胭脂的张婶挎着竹篮来送新摘的木樨,接着是隔壁私塾的孩童们围着讨糖糕吃。
她的笑声穿过回廊,混着茶盏轻碰的脆响,一声声漫进寂静的厢房。
萧策原本端坐在蒲团上调息,此刻却觉那笑声似有实质,在青砖地上蹦跳着,从窗缝里钻进来,勾得他袖中符纸无风自动。
终是拂袖起身,玄色衣摆扫过地上的光斑,惊起一缕浮尘在斜晖中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