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谈论
城堡的餐厅里燃着暖黄的烛火,水晶吊灯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在银质餐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长长的红木餐桌上铺着暗纹桌布,餐盘里盛着精心烹制的牛排与浓汤,空气中弥漫着松露与红酒的醇厚香气。
克劳斯切牛排的动作不紧不慢,刀叉碰撞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洛兰,眼底还带着几分白日里未散尽的冷意,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坐在克劳斯身侧的以利亚放下手中的银勺,他用餐巾擦了擦唇角,神情依旧是惯常的沉稳。他看向洛兰的目光带着几分探寻,补充道:“预言里说,背叛者藏在我们身边,是家人,是朋友,还是手下?这三者的界限,如今越来越模糊了。”
洛兰执起高脚杯,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猩红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她抬眼看向两人,目光平静却锐利,像是能穿透人心深处的迷雾。烛火映在她的眼底,跳跃着细碎的光,她放下酒杯,声音清晰而笃定:“家人之间或许有隔阂,但绝不会有致命的背叛。至于朋友……你们身边称得上朋友的人,本就寥寥无几。”
克劳斯挑了挑眉,将一块牛排送入口中,咀嚼的间隙,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哦?这么说来,你觉得问题出在手下身上?”
“不是普通的手下。”洛兰摇了摇头,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像是在描摹着什么,“卢西安和特里斯坦,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克劳斯的眉峰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卢西安对我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以利亚低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洛兰颔首,接过话头:“他的顺从,从来都不是发自内心。尤其是最近,他和特里斯坦走得越来越近,两人在假面舞会上看似毫无交集,可我注意到,特里斯坦离场时,卢西安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特里斯坦就更不必说了。”克劳斯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眼底闪过一丝厉色,“他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假面舞会上的挑衅不过是个开始,他想要的,恐怕不只是这座城市。”
以利亚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的目光沉了沉:“这么说来,这两个人,很可能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不是可能,是一定。”洛兰语气肯定,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酒液的涩味在舌尖散开,“特里斯坦有野心,卢西安有怨恨,两个人各取所需,勾结在一起再正常不过。女巫的预言,恐怕指的就是他们。”
克劳斯也跟着端起酒杯,目光扫过两人,语气郑重:“既然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接下来,就该布下网了。”
暮色四合时,城堡西侧的蔷薇园还浸在最后一缕残阳里。修剪齐整的绿篱间蜿蜒着碎石小径,特里斯坦斜倚在雕花铁艺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雪茄,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眼底的算计。
脚步声由远及近,以利亚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他依旧是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口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周身的沉静气场,与这满园旖旎的蔷薇格格不入。
“你倒是会挑地方。”以利亚停在距离特里斯坦三步远的位置,目光淡淡扫过对方指间的雪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特里斯坦轻笑一声,弹了弹烟灰,火星落在青石板上,转瞬湮灭。“比起你那间沉闷的书房,这里的风景显然更适合谈心。”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以利亚的眉眼,“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总该对美好的事物多些执念。”
以利亚眉峰微蹙,没有接话。
特里斯坦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这些日子,我看得分明。你看洛兰的眼神,和看其他人都不一样。那里面藏着的东西,瞒得过克劳斯,瞒不过我。”
他向前一步,雪茄的烟味混着蔷薇的甜香,飘到以利亚鼻尖。“她那么理智聪慧,又那么温柔坚定,的确是个难得的女人。”特里斯坦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可你就甘心吗?眼睁睁看着她守在克劳斯身边,陪着他疯,陪着他闯祸,陪着他担惊受怕。你明明……也喜欢她,不是吗?”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以利亚心湖深处。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眼底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特里斯坦口中的情愫,与他毫无干系。
风掠过蔷薇花丛,带起一阵细碎的簌簌声。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以利亚才缓缓抬眼,目光落在特里斯坦脸上,语气淡得像一潭深水:“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当然不是。”特里斯坦挑眉,笑容里的算计更甚,“我只是替你不值。凭什么克劳斯可以拥有一切?凭什么他就能把洛兰留在身边?你明明……”
“够了。”以利亚打断他,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看着特里斯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洛兰和克劳斯,是先认识的。”
“她是克劳斯的女友,”以利亚的目光愈发沉静,那里面藏着的克制与自持,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特里斯坦的蛊惑隔绝在外,“也是克劳斯孩子的妈妈。”
短短两句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特里斯坦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盯着以利亚看了几秒,忽然低笑出声,只是那笑声里,多了几分悻悻:“果然是你,永远都这么循规蹈矩。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守着那些可笑的规矩。”
“这不是规矩。”以利亚淡淡开口,“这是尊重。”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看向特里斯坦:“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但我劝你,别再试图挑拨我和克劳斯的关系。始祖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说完,以利亚不再看特里斯坦一眼,转身便走。黑色的西装背影,在蔷薇园的残阳里,渐行渐远,沉稳得没有一丝犹豫。
特里斯坦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收敛了笑容。他将雪茄摁灭在栏杆上的烟灰缸里,眼底闪过一丝阴鸷。风吹过,卷起几片飘落的蔷薇花瓣,落在他脚边,像一地破碎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