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莫斯科，盛夏。
卢日尼基体育场内，八万观众的声浪如实质潮水，一遍遍冲刷着VIp包厢的防弹玻璃，震得窗棂微微发颤。法国队的蓝白红三色旗与克罗地亚的红白格国旗在稀薄日光下交织挥舞，狂热的色彩搅成一片模糊的油彩，将整个球场变成沸腾的海洋。
包厢内却截然相反，安静得能听见香槟杯里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冷气调得恰到好处，驱散了室外的燥热，也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余下一种近乎肃穆的沉静。
张敏的指尖在平板电脑屏幕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没有实时转播的球赛，只有锋岛能源在欧洲电网交易市场的实时数据——一条代表着收益的绿色曲线刚刚抬头百分之零点一，微弱却坚定，像她此刻沉稳的眼神。对她而言，这场世界杯决赛的输赢，远不及这零点一的涨幅更牵动人心。
周慧敏没有看球，她的目光越过沸腾的看台，落在一个白发苍苍的克罗地亚老人身上。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球衣，佝偻着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挥舞着手中的国旗，脸上满是近乎虔诚的期盼。周慧敏的眼底泛起一丝柔软，那身影仿佛与她记忆中的某段旋律重合，藏着她自己的一首歌，一段关于坚守与热爱的过往。
王祖贤端着一杯香槟，水晶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她轻轻摇晃着酒杯，目光却没有落在球场上，而是定格在灯光下法国队主教练德尚的侧脸上。那张脸紧绷着，眉峰微蹙，下颌线绷得笔直，每一道纹路里都刻着对胜利的极致欲望，像一幅张力十足的油画，一部无需剧本的最好文艺片。
林嘉欣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泛白，呼吸都带着一丝急促。她是包厢里唯一一个真正为球赛揪心的人，目光死死追随着克罗地亚队的身影，每当球队遭遇险情，她的肩膀就会下意识地绷紧，眼底满是担忧与期盼。
莫妮卡·贝鲁奇的目光则被球场上那个风驰电掣的身影吸引——十九岁的姆巴佩像一道黑色闪电，在绿茵场上肆意驰骋，爆发力惊人，每一次突破都带着少年人的锐气与无畏。她的眼神里带着欧洲人对天赋的纯粹欣赏，也藏着对青春最残酷的礼赞——这般耀眼的光芒，注定要在万众瞩目下承受无尽的压力与考验。
关之琳谁都没有看，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陈峰身上。她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姿态优雅，眼神专注，仿佛整个包厢、整个球场，都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陈峰也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穿过防弹玻璃，穿过八万人的狂欢，穿过绿茵场上二十一名球员的奔跑，死死地钉在那个穿着克罗地亚十号球衣的瘦削背影上——卢卡·莫德里奇。
他看着莫德里奇一次次被法国队年轻强壮的球员撞翻在地，草屑沾满了他的球衣，却从未有过丝毫抱怨。他总是沉默地爬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眼神依旧坚定，随即又投入到下一次的奔跑与传球中，像一头孤独的、永远不会屈服的老狼，在绿茵场上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他看着莫德里奇用并不华丽却极其精准的动作，将球一次次传给每一个能威胁到对方球门的队友，自己则隐入更深邃的奔跑里，甘当球队的基石与纽带。没有炫目的个人表演，只有对团队的极致奉献。
陈峰的瞳孔渐渐模糊，卢日尼基体育场的绿茵场在他眼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九八六年墨西哥阿兹特克高原上那片被阳光晒得发烫的草皮。另一个同样矮小、同样身披十号球衣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中——马拉多纳。那个当年被全世界后卫追着踢，却依旧能凭借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国家命运的传奇，与眼前的莫德里奇渐渐重叠。
陈峰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得像一句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呓语：“像不像当年的马拉多纳？”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秒。张敏滑动屏幕的指尖骤然停下，王祖贤摇晃酒杯的动作也静止了，林嘉欣攥紧的双手微微一松，莫妮卡·贝鲁奇与周慧敏也不约而同地看向陈峰，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与了然。
只有关之琳动了。她拿起旁边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Loro piana羊绒围巾，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一件古董上的灰尘。她缓缓站起来，走到陈峰身后，将那条还带着她体温的围巾轻轻围在他的脖子上。柔软的羊绒贴合着皮肤，带来一阵暖意。
她微微俯身，嘴唇凑到陈峰的耳边，吐出的气息温热而轻柔，比西伯利亚的风更温柔，也比这场上的输赢更真实：“你就活在回忆里。”
陈峰没有回头，他只是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脖子上那柔软的触感。那来自意大利最顶级工匠的温暖，瞬间驱散了一九八六年墨西哥高原上所有的灼热阳光，也抚平了他心底的一丝怅惘。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球场。就在这时，莫德里奇又一次被对方球员放倒在地，裁判却没有任何表示。法国队抓住机会，迅速发起一次致命反击，姆巴佩带球突破，一脚精准传中，队友跟进射门——球进了！
比分变成四比二。整个卢日尼基体育场被法国人的欢呼声彻底引爆，蓝白红三色旗挥舞得更加疯狂，庆祝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看台上，克罗地亚总统的脸上划过一滴水珠，混着汗水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陈峰的目光却从球场收了回来。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关之琳，看着她那双三十多年都未曾改变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足球，没有传闻中一千二百五十亿的赌局，没有整个喧嚣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声音温和而坚定：“回忆，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