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心里很是难过，她不明白赵凌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朔北的风，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苏暖拢了拢身上厚重的铠甲，冰冷的铁片硌着她的肌肤，却远不及她心里的寒意。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赵凌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曾经跟在她身后，仰着脸喊她“暖姐姐”，信誓旦旦说要一生一世待她好的少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指尖的皮肤已经被冻得有些开裂，一道道细小的血口子，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想起临行前，他甚至没有见她一面，只派了个小太监传话，说什么“军情紧急，望将军以国事为重”。
她苏暖为他打下这江山，为他镇守这国门，哪一次不是以国事为重？可他呢，他将她推开，推得远远的。
她还爱着他，这真是个可笑又可悲的事实。即便他如此待她，她心里残存的，竟然还是那点可怜的爱意。
她甚至还在为他找借口，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是朝中有人进谗言。
她决定了，等打完这场仗，她一定要回明都，当面问个清楚。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只是苏暖不知道，她再也没有回去质问他的机会了。赵凌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这片荒凉的北境。
“杀！”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
叛军如潮水般从地平线下涌来，卷起漫天黄沙。苏暖抽出腰间的佩剑“惊鸿”，剑锋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
“将士们，随我杀敌。”苏暖的声音清越而坚定，穿透了战场的嘈杂，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杀！保家卫国！”
“誓死追随苏将军！”
苏家军的战旗迎风招展，黑色的猛虎图腾在风中咆哮。苏暖一马当先，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直插入敌阵。
她手中的长剑翻飞，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串血花。她的身法快如鬼魅，在万军丛中穿梭，所到之处，叛军人仰马翻。
按照原定的计划，张副将和李副将应该已经率领左右两翼的骑兵，从侧后方包抄，给这群乌合之众一个致命的打击。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预想中的骚乱和崩溃并未在敌军后方出现。
不仅如此，叛军的攻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凶猛，他们的阵型变换有序，仿佛对苏家军的每一个战术意图都了如指掌。
“噗嗤！”苏暖一剑洞穿了一个偷袭者的喉咙，滚烫的鲜血溅了她满脸。她抹了一把脸，看向侧翼的方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将军，不好了，张副将和李副将他们中了埋伏！”
苏暖的心猛地一沉，“你说什么？”
“我们的行军路线被被泄露了，敌人早就挖好了陷阱等着我们，兄弟们死伤惨重！”
“轰”的一声，苏暖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作战计划，是她和几位心腹副将一同制定的，绝对不可能外泄。除非……有内鬼。而且这个内鬼的地位，高到能够接触到整个战役的核心部署。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方粮草营的方向，突然燃起了冲天大火。
黑色的浓烟滚滚而上，像一条绝望的毒龙，盘踞在每个苏家军士兵的心头。
完了。
粮草被烧，援军未至，计划泄露，陷入重围。
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屠杀陷阱。
“将军，怎么办啊将军！”
“我们被包围了！”
士兵们的士气，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瞬间跌落谷底，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苏暖的亲卫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将她护在中间，退守到一处小小的山坡上。张副将和李副将也带着残兵败将退了回来，人人带伤，神情颓败。
“将军，”张副将捂着流血的胳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操他娘的，我们的计划被泄露了。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将军，按理说，王大人的三万援军和粮草，昨天就该到了，可是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一个环节出错，可以说是意外。可现在，作战计划泄露，粮草被烧，连早该抵达的援军和补给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切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李副将深吸一口气，将军您说，会不会是是陛下他根本就没想让您活着回去？”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苏暖的耳边炸响。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握着剑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出青白色。
赵凌霄，他要她死？不，不可能。苏暖拼命地摇头，仿佛要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一切都只是意外，对，只是意外。援军可能是在路上被耽搁了，粮草可能是看守不力。
“不会的。”苏暖的声音干涩，带着颤抖，“我相信不是陛下。”她对自己说，也在对所有人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暖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恢复了主帅的冷静和决断，“敌人马上就要合围了，我们不能都折在这里。”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绝望的脸，声音斩钉截铁。
“张副将，李副将，你们立刻带着剩下的人，从西边那条小路突围。那里地势险要，他们的大部队展不开。”
“那您呢？”张副将急了，“我们怎么可能丢下您不管。”
“是啊将军，要死一起死。”旁边的士兵也跟着吼了起来。
“闭嘴！”苏暖厉声喝道，“这是命令！”
她翻身上马，调转马头，面向山下黑压压的敌军。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记住，突围之后，立刻回明都，将这里的情况禀报给陛下！”
“将军！”
“走！”苏暖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们一个决绝的背影，“这是我身为苏家军主帅，给你们下的最后一道命令。违令者，斩！”
说完，她猛地一夹马腹，座下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如一道离弦之箭，朝着敌军最密集的方向冲了过去。
苏暖的人头，可是有着天价的悬赏。一时间，大部分的追兵都被她吸引，潮水般向她涌去。
张副将和李副将眼眶通红，他们看着苏暖孤身一人冲入敌阵的背影，狠狠一拳砸在地上。
“走，我们不能辜负将军！”
“回明都，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苏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身上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有些是敌人的，有些是她自己的。
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让她几乎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但她不能停。她要将追兵引得越远越好，为她的兄弟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就在她冲出重围，以为可以暂时喘口气的时候，前方的密林中，突然射出无数支淬着寒光的利箭。
箭雨铺天盖地，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又一波伏兵。
苏暖瞳孔骤缩，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剑格挡，可终究是力有不逮。
“噗！噗！噗！”
几支利箭狠狠地钉进了她的身体，一支更是贯穿了她的右肩。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她手一软，“惊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身体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从飞驰的马背上直直地栽了下去。
身下，是万丈悬崖。风声在耳边呼啸，身体失重下坠的感觉，让她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