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庭府公寓的灯光彻夜未熄，像一艘在夜色中孤航的船。苏晚晴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亮度调至最低，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财务数据，瞳孔因长时间聚焦而微微发酸。
王经理送来的U盘像一个潘多拉魔盒，打开后才发现里面藏着的远比想象中更惊人。老猫团队用了整整六个小时，才将这些被层层加密的账目梳理清楚——苏氏集团近三年的偷税漏税金额高达两千三百万，城西项目的资金池里，有近五千万流向了几家空壳公司，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其中一笔八百万的支出，附言栏里赫然写着“集资返利”。
“非法集资。”老猫将打印出来的账目拍在桌上，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苏鸿振这是在玩火。这么大的数额，够他进去蹲十年了。”
苏晚晴指尖在“集资返利”四个字上停顿片刻，指尖冰凉。她想起去年苏家突然宣布启动城西项目时，父亲在家族宴会上意气风发的样子，说“找了几个朋友合伙投资，稳赚不赔”。当时她只当是寻常的商业合作，现在看来，所谓的“朋友”，恐怕就是参与非法集资的下线。
“这些证据，足够让苏家彻底垮台。”林薇端来一杯热咖啡，看着那些账目，语气里带着一丝解气，“晴姐，现在就把这些交给税务局和经侦队，苏鸿振插翅难飞！”
苏晚晴却摇了摇头，将文件仔细收好，锁进抽屉里。“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林薇不解，“难道要等他把钱都转移走吗？”
“这些是核武器。”苏晚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核武器最大的威力，不在于引爆的瞬间，而在于让对手知道你手里有它。现在抛出去，只能让苏鸿振狗急跳墙。我们要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比如，城西项目开盘前，或者苏家试图上市融资时。”
那时候引爆，才能让苏家在最风光的时刻摔得最惨，再无翻身的可能。
老猫在一旁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苏小姐说得对。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稳住王志强，让他提供更多证据，同时……测试他的忠诚度。”
测试的方法很简单。苏晚晴通过王志强，了解到苏氏集团旗下一个小型地产项目的资金审批流程存在漏洞——该项目的负责人是苏父的远房侄子，平日里仗着关系疏于管理。她让王志强在审批时“不小心”延迟了一笔材料款的支付，理由是“账目存疑，需要二次核对”。
“这笔钱不多，只有五十万，延迟三天不会影响项目进度。”苏晚晴在电话里对王志强说，“但我要知道，这个项目负责人有没有私下抱怨，或者向苏鸿振打小报告。”
王志强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但还是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三天后，消息传来——项目负责人果然在饭局上抱怨“财务部那帮人故意刁难”，但并没有告诉苏父，大概是怕被骂“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看来，王经理暂时是可靠的。”老猫将监听录音关掉，“他不仅按要求延迟了付款，还故意向那个负责人透露‘最近查账严，是傅氏那边的人在盯着’，把锅甩给了傅璟琛，够机灵。”
苏晚晴微微颔首。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却也让她松了口气。王志强的忠诚或许不值钱，但他对家人的在乎，是此刻最可靠的枷锁。
稳住了内部的棋子，苏晚晴将注意力重新投向赵天禄。根据老猫团队的跟踪，苏清雅最近与赵天禄的接触越来越频繁，甚至在一家隐蔽的典当行当了母亲留下的一套翡翠首饰，换来的现金全部存入了一张没有实名登记的银行卡。
“查到了！”一个年轻的调查员拿着一份银行流水冲进来，“这张卡的钱，最后转到了赵天禄名下的一家离岸公司！而且不止这一笔，上个月还有三笔大额转账，加起来有一千两百万！”
一千两百万？苏晚晴皱起眉头。苏清雅一个没参与公司业务的大小姐，哪里来这么多钱？唯一的可能，是林美兰给的——那个女人这些年在苏父那里捞了不少好处，私下里肯定藏了不少私房钱。
“她们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林薇不解，“赵天禄的离岸公司名声很差，业内都知道是用来洗钱的。”
“洗钱，或者……跑路。”老猫点了支烟，“赵天禄在东南亚有不少关系，想办几本假护照，送两个人出去，易如反掌。”
跑路？苏晚晴不这么认为。苏清雅的性格她太了解了，好胜心强，又贪慕虚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放弃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她宁愿相信，这些钱是用来做某件需要大量现金的“大事”。
“继续查赵天禄的离岸公司，还有苏清雅最近的通话记录。”苏晚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尤其是和境外号码的联系。”
调查陷入僵局的第三天，傅璟琛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彼时苏晚晴正在分析赵天禄的势力网络——他名下的货运公司有三艘货轮常年往返于东南亚港口，其中一艘“宏远三号”去年曾因“携带违禁品”被海关扣留过，最后却以“证据不足”不了了之。而负责处理这件事的海关官员，三个月后就辞职下海，进了一家与赵天禄有合作的物流公司。
“忙？”傅璟琛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背景里似乎有海浪声。
“还好。”苏晚晴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海岸线，“傅总在港口？”
“嗯，处理点事。”傅璟琛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听说你最近在查赵天禄？”
苏晚晴心中微惊。她特意让老猫团队避开了傅氏的情报网，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只是有点好奇，他和苏家走得太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打火机的轻响，像是有人在抽烟。“赵天禄这个人，你最好别碰。”
傅璟琛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水很深，不止是走私那么简单。他的货运网络里，有一条线是通到金三角的，涉及毒品和人口贩卖。去年海关扣他的船，不是因为普通违禁品，是查到了五十公斤摇头丸。”
五十公斤摇头丸？苏晚晴的呼吸猛地一滞。这已经不是商业犯罪，是足以判死刑的重罪。
“那为什么……”
“因为他背后有人。”傅璟琛打断她，语气冷冽，“市里某位领导是他的保护伞，而且他和境外的黑帮有勾结。动他，等于动了一张盘根错节的网。”
苏晚晴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她以为赵天禄只是个有灰色收入的商人，没想到竟然牵扯到这么黑暗的领域。苏清雅跟这种人合作，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苏清雅从他那里走的钱，不止一千两百万。”傅璟琛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我查到的数字，是两千七百万。而且，她最近联系了一个在缅甸的军火商。”
军火商？！苏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喘不过气来。苏清雅要军火做什么？
“傅总，你确定吗？”
“我的人不会看错。”傅璟琛的语气不容置疑，“苏清雅通过赵天禄的渠道，订购了一批改装过的手枪和电击棍。至于用途……你最好自己想清楚。”
苏晚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手枪，电击棍……苏清雅不是想跑路，她是想搞一场更大的破坏，甚至可能……杀人。
而她要杀的人，会是自己吗？
“傅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苏晚晴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是在帮你，是不想我的合作伙伴，死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上。”傅璟琛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记住我的话，暂时别碰赵天禄。等我处理完手里的事，会给你一个合适的时机。”
“好。”
挂了电话，苏晚晴站在窗前，看着港口方向的灯火，久久没有动弹。海风吹过，带着咸腥的气息，仿佛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神秘人会反复警告“赵姓老板背景不干净”。这个人，根本不是她目前能撼动的。而苏清雅，已经彻底疯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竟然不惜与魔鬼交易，甚至动了杀心。
“晴姐，你没事吧？”林薇看到她脸色苍白，担忧地问。
“我没事。”苏晚晴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让老猫暂停对赵天禄的调查，但要盯紧苏清雅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和那个缅甸军火商的联系。另外，把王经理提供的非法集资证据整理出来，给经侦队的朋友发一份匿名邮件，不用署名，只说‘苏氏集团城西项目涉嫌非法集资，建议核查’。”
“现在就发？”林薇有些惊讶。
“对。”苏晚晴点头，“我们不能动赵天禄，但可以给苏鸿振找点事做。让他忙着应付经侦队的调查，没时间给苏清雅当靠山。”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用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牵制住苏父的精力，同时给苏清雅敲个警钟——她的小动作，已经有人知道了。
林薇应声而去，公寓里再次恢复安静。苏晚晴走到书桌前，翻开那份标注着“赵天禄势力网络”的文件，在金三角和军火商的位置画了两个醒目的红圈。
她知道，傅璟琛的警告不是危言耸听。赵天禄这条线，是真正的深渊，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但她也不会退缩。苏清雅手里的枪，赵天禄背后的网，苏父藏在账本里的罪……这些都像悬在她头顶的剑，只有主动出击，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夜色更深了，君庭府的安保系统发出规律的嗡鸣。苏晚晴将文件锁进保险柜，转身走向卧室。她需要休息，为了即将到来的、更危险的较量。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苏清雅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指尖划过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张去往缅甸的机票。
“苏晚晴，你等着。”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语，眼神怨毒，“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回来。谁也别想挡我的路。”
一场围绕着金钱、权力和仇恨的风暴，正在这座城市的暗处，悄然酝酿。而赵天禄这个名字，像一个不祥的符号，预示着这场风暴，终将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