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土地上的幽灵并未现身，取而代之的，是第二天清晨阳光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松弛感。
晨光如薄纱般洒落，空气中浮动着微尘的金芒，微风拂过树梢，带来草叶初醒的湿润气息。
凌笑深吸一口气，鼻尖掠过泥土与露水混合的清新味道，仿佛整座城市都在轻柔地呼吸。
凌笑没有急着离开这座城市，他决定给自己放一个短暂的“术后观察期”。
献祭并非一门精准的外科手术，它更像是一次宏观的生态环境改造，他需要亲眼确认，自己切除的究竟是恶性肿瘤，还是维持机体运转的必要器官。
他再次来到了人民公园的相亲角，这里曾是整座城市焦虑情绪的浓缩液。
晨光斜照在那些悬挂于树间的A4纸上，纸面微微泛黄，字迹密布，被风吹得轻轻颤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人群依旧熙攘，脚步踏在石板路上的节奏却不再急促，交谈声低缓而温和，如同溪流缓缓淌过卵石。
然而，今天他所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有些意外。
那种仿佛菜市场般焦灼的叫卖感和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像被春阳晒化的霜雪，悄然淡去。
空气里少了往日的火药味，多了一丝咖啡与早点摊飘来的暖香。
几个昨天还因为彩礼数额争得面红耳赤的阿姨，此刻竟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塑料凳子吱呀作响，她们端着保温杯，热气袅袅升起，话语间带着家常的温软：“我家闺女就爱做义工，周末去动物收容所，忙得很。”
另一个笑着回应：“哎哟，这不挺好的？现在孩子能有颗善心比啥都强。”
一个大叔指着自家女儿的照片，不再是报菜名一样罗列着“211毕业、国企、有房”，而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骄傲说：“我姑娘性格好，孝顺，喜欢小动物，就是工作忙，圈子小。”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旁边有人搭话，问的也不是“月薪多少”，而是“哦？喜欢小动物啊，我们家那小子也养了只猫，说不定有共同语言。”话语落地，两人相视一笑，掌心拍在对方肩头，发出一声轻快的“啪”。
交流的重心，正从一场赤裸裸的资产匹配，微妙地向着人的本身回归。
并非说物质条件被彻底抛弃，那不现实，而是它不再是那座压在天平上唯一且沉重无比的砝码。
凌笑甚至看到一对年轻男女，是在父母的介绍下认识的，但两人并没有尴尬地杵着，而是并肩坐在长椅上，聊起了最近上映的电影。
女孩说话时指尖轻点手机屏幕，男孩侧耳倾听，嘴角扬起自然的弧度。
远处传来孩童追逐的笑声，夹杂着风筝线在风中嗡鸣的轻响，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温暖而不灼人。
这种变化是无声的，弥散在空气里，像一场恰到好处的春雨，润物无声，洗去了人们心头积压已久的燥热。
夜晚，凌笑回到酒店，窗外的城市灯火如星河铺展，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他合上平板，屏幕熄灭的瞬间映出他略显疲惫却释然的脸庞。
指尖残留着触摸屏的微凉触感，耳边是空调低沉的送风声，以及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嗡鸣。
这些细微的变化，究竟是巧合，还是我那次献祭真正起了作用？
他闭上双眼，尝试沉入意识深处，“苏雯，你看到了吗？”
“是的，主人。”苏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似从脑海深处浮现，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涟漪，“您献祭的并非‘婚嫁习俗’本身，而是附着其上、因时代发展而异化产生的‘群体性焦虑毒素’。习俗的内核是家庭的结合与延续，但这种焦虑却将其扭曲成了恐慌性的物质竞赛。您所做的，是清除了这条河流中的毒素沉积，让它恢复了自净和健康演化的能力。”
凌笑对此深有感触，他缓缓阐述着自己的理解：“我明白了。我不是神，不能也不该去创造或毁灭一种文化。我只是一个清道夫，清扫的是那些阻碍社会机体正常新陈代谢的‘垃圾’。就像那块巨石，我没有规定河流必须流向何方，我只是把它搬开，让河流能更顺畅地流淌下去。至于它最终会流向大海还是汇入湖泊，那是它自己的选择。”
“您的理解完全正确，主人。”苏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赞许，“您修复的是社会心理的‘生态环境’，而非强行塑造某种特定结果。这完全符合系统最深层的‘等价交换’与‘能量平衡’规则。基于您此次行动的成功与深刻认知……”
话音未落，一阵清脆的提示音在凌笑的脑海中响起，如水晶风铃轻撞，穿透意识的静谧。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成功完成一次高难度、广范围的社会心理层面献祭，对社会隐性创伤的认知深度与干预精度大幅提升。】
【奖励结算中……】
【解锁全新辅助功能：社会情绪脉络感知（初级）】
（别名：共情场域 · 被动形态）
一道信息流涌入凌笑的意识，如同清泉注入干涸的河床，瞬间贯通全身经络般的酥麻感自头顶蔓延至指尖。
他瞬间明白了这项新能力的作用。
如果说以前他寻找献祭目标，靠的是敏锐的直觉和现实中的观察，那么现在，他拥有了一双能够直接“看见”社会情绪的眼睛。
【功能说明：该能力允许宿主以非视觉形式，感知特定区域内主导性的、凝聚成团的社会情绪。
情绪强度、范围和性质将以类似热力图或气象云图的形式呈现。
有助于宿主更精准、更高效地定位具备献祭价值的负面能量集合体。】
凌笑心中一动，立刻尝试着开启了这个新功能。
瞬间，他的“视野”被颠覆了。
在他“眼中”，整个城市不再是钢筋水泥的森林，而是一张由无数情绪能量流交织而成的大网。
淡蓝色如雾气般笼罩居民区，那是日常生活的平和律动；商业区闪烁着橙黄色光点，欲望与活力在其中奔涌；地铁站口则翻滚着短暂而密集的灰绿色焦虑波纹。
而在他脚下这片城区，不久前还盘踞着一大片令人压抑的、代表着焦虑与攀比的灰黑色雾气，此刻，那片雾气已经变得极其稀薄，几乎消散殆尽，只剩下一些淡淡的、正在被周围蓝色气流同化的残迹，如同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最后一道湿痕。
这次成功的献祭，如同一把钥匙，为凌笑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被污染的河流、被砍伐的森林这类有形的“环境创伤”。
他意识到，人类社会本身，同样存在着无数无形的、却更加致命的“污染源”。
这些由偏见、压力、歧视、贪婪等负面情绪汇聚而成的“情绪肿瘤”，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城市的肌理，毒化着人们的心灵。
“苏雯，”凌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凝重，“以这座城市为中心，开始进行被动扫描。目标是其他高密度、高强度的社会性负面情绪场。比如……长期存在的教育内卷氛围、特定行业的职场过度竞争压力、或是根深蒂固的狭隘地域对立情绪。”
“指令已接收。开始执行广域被动扫描，筛选符合条件的负面情绪集合体。”
系统开始安静地运行，像一台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过这座超级都市的每一个角落。
凌笑静静地等待着。
他睁开眼，窗外月色如洗，银辉洒在窗台，玻璃映出他静默的轮廓。
城市的呼吸平稳而有序，万家灯火如星辰低语。
他曾以为自己只是在清理污染，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改变发生在人心深处。
就在这份宁静中，他几乎要相信，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变好。
然而——
【警告！检测到超高能级负面情绪反应！优先级：极高！】
刺耳的警报声如钢针般刺入脑海，凌笑的意识瞬间被拉入那片新解锁的“情绪视野”之中。
在代表城市版图的能量网络上，一个点位正闪烁着刺眼的、远超此前所有目标的深红色光芒。
它不在市中心，也不在任何他预想中的地方，而是在城市的某个边缘区域——西北老城区，一片被发展红利遗忘的旧工业带。
那不是一片雾气，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充满着狂躁与掠夺气息的暗红色漩涡。
如果说他刚刚清理的“婚嫁焦虑”是一片浑浊的泥沼，那么眼前这个东西，就是一个正在不断吸食周围一切正面情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怪物。
它所蕴含的能量层级和复杂程度，都远远超出了凌笑的预估，那是一种混杂了绝望、贪婪、狂热与恐惧的复合体，其核心的黑暗，深邃得令人心悸。
一股寒意顺着凌笑的脊椎爬了上来，他凝视着那个疯狂闪烁的红点，喃喃自语。
他缓缓收回目光，望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那里是更广阔的天地，也必然潜藏着更多形态各异的“病灶”。
“看来，‘都市清道夫’的职责范围，要比我想象的广阔得多。”凌笑低声自语。
这份工作，远不止是处理看得见的污秽。
那些看不见的，盘踞在人心与城市上空的“阴云”，或许才是更需要被“清扫”的东西。
【章节结尾：踏上新途】
引擎的低鸣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蜗牛号”那厚重的履带缓缓转动，碾过湿润的泥土，驶离了这片它曾停留数日的土地。
凌笑站在驾驶舱的舷窗前，回头望去。
晨曦的第一缕微光正刺破地平线，洒在“蜗牛省”的田野上。
在他的感知中，那片土地上的天空，似乎比来时清明了许多，萦绕其上的那股沉闷与压抑已然消散。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久违的、鲜活的生命力，草叶上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鸟鸣清脆地划破寂静。
他深知，一次献祭无法解决所有问题。
人心的裂痕需要时间去弥合，发展的困境也需要智慧去克服。
但冯老的牺牲，无疑是在这片龟裂的土地上，播下了一颗最宝贵的和谐种子。
只要种子在，希望便会发芽，总有一天能长成参天大树。
那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无形的“幽灵”——不是鬼魂，却胜似鬼魂。
它没有实体，却在凌笑的感知中拥有着清晰的轮廓。
那是无数细碎的情感与记忆的集合体——有孩童对土地的眷恋，有老人对丰收的祈盼，有冯老燃烧自我时那决绝的意志，更有这片土地本身，在挣脱了漫长诅咒后发出的第一声轻快的呼吸。
这个“幽灵”，是“蜗牛省”新生的集体意识，是和谐与希望的聚合体。
凌笑静静站着，任由晨风拂过衣角，嘴角微扬。
这一次，他不再是清除者，而是见证者。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的下一站，或许将是另一个被某种“社会阴云”笼罩的地方。
“蜗牛号”的影子在晨光中被拉得越来越长，最终汇入远方的地平线。
【章节结算】
【点数余额：6,806,350点】
【新能力已解锁：社会情绪脉络感知（初级）】
凌笑关闭了结算界面，指尖在“蜗牛号”的导航系统上轻轻划过。
全息地图在他面前展开，上面不再是冰冷的地理坐标和路线，而是在新能力“社会情绪脉络感知”的加持下，呈现出无数明暗不一、色彩各异的能量光晕。
每一个光晕，都代表着一个人类聚居地的情绪总和。
绝大多数区域都呈现出稳定而温和的浅白色，那是正常社会生活的颜色。
但也有一些地方，或暗淡如死灰，或呈现出令人不安的猩红色。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地图的某个角落。
那里没有刺眼的警示色，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过于平静的靛蓝色，宛如一潭深邃却毫无波澜的死水。
而在那片沉静的蓝色之下，凌笑的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尖锐的杂音，仿佛是无数根纤细的丝线被强行纠缠在一起，彼此勒紧，发出的痛苦呻吟。
那是一种看似繁华有序，实则内部流动早已堵塞、即将窒息的信号。
“有意思……”凌笑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设定了新的航向，“就去看看，是什么样的‘结’，需要我去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