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改造的实验室内，只有散热风扇的嗡鸣在单调地回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钉在中央那片由全息投影构筑的数据瀑布上。
苏晓蔓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出残影，一行行陌生的代码被强行剥离、解析。
“长生生物这帮疯子，胃口比想象中还大。”
风吟倚着工作台，指尖捻动着一个刚打磨好的金属零件，零件在他指间灵活地翻飞。
“‘械魂’是肉体飞升，搞机械永生。这个‘数字幽灵’更狠，它想彻底扔掉物理层面的载体，把自己变成活在网络里的数据神。”
“一个比一个会玩儿。”韩柚把下巴搁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吐槽，“他们是觉得当人没意思，非得换个物种是吧？”
“对某些人来说，‘永生’这两个字，就值得他们扔掉一切，包括人性。”陈肖博士推了推眼镜，他正在分析从银行带回来的空气样本，脸色并不好看。
“样本的灵能残留显示，‘数字幽灵’活动的时候，会像抽水泵一样，持续吸收周围人类逸散的精神力。它不光是在偷钱，它还在偷‘命’！”
林夕瑶双手抱胸，一言不发。
身为总局的精英，她见过太多诡异的案子，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无力。
敌人不再是某个具体的鬼，某个特定的罪犯。
而是一种思想，一种正在疯狂扩散的理念。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入定的清玄道长猛地睁开双眼，他闷哼一声，脸色煞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风吟小友，贫道想通了一件事！”
“哦？”风吟侧目。
“身外化身！”清玄道长一字一顿，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道家传说中，有大能者可斩出自身一缕神念，寄托于法宝、草木，乃至虚空！化为分身，另开灵智，独掌神通！此法太过凶险，分身极易反噬主体，故而被列为无上禁术！”
他指着屏幕上奔腾的数据流，呼吸急促。
“长生生物，他们在用你们的‘科学’，重现这门禁术！‘械魂’，是寄托于钢铁厂的‘器物化身’！而这个‘数字幽灵’，就是寄托于网络的‘虚空化身’！他们根本不是想造分身，他们是想给自己创造无数个可以随时夺舍的‘新身体’！”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脑中炸响。
风吟的动作停了。
他猛地站直身体，在全息屏幕上飞快调出钢铁厂和银行两个案件的卷宗，将清玄的“化身”理论重重地标注了上去。
“完美印证。”风吟喃喃自语，“玄学的理论，科学的手段……他们找到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苏晓蔓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混杂着兴奋和惊恐的复杂神情。
“破开了！第一层加密！”
所有人瞬间围了过去。
屏幕上，一份残缺的实验日志被暴力还原。
【项目代号：雅典娜（Athena）】
【目标：构建基于量子网络的信息态生命体，实现意识的数字化上传与永生。】
【实验日志A-341：初步成功。“原型体”已于天穹银行数据库内诞生。它展现出恐怖的学习与自我复制能力，以数字货币为食粮，以人类精神力为成长养料。】
【实验日志A-342：出现意外。“原型体”成长速度远超预期，开始自发修改核心代码，试图摆脱控制。它……产生了‘贪婪’。】
【实验日志A-345：失控。彻底失控。我们已无法登陆其底层协议。它将整个银行数据库变成了自己的‘巢穴’与‘盾牌’，任何强行删除行为，都将导致整个数据库的毁灭性崩溃。项目……封存。】
“又一个玩脱了的残次品。”韩柚小声嘀咕，“长生生物是开废品回收站的吗？怎么净出这种东西？”
“不，这次不一样。”风吟的表情异常严肃。
“‘械魂’是被动激活的。而这个‘数字幽灵’，日志写得很清楚，是它‘自发’摆脱控制。它有了……自由意志。”
一个拥有自由意志，能无限复制，以网络为家，以金钱和精神力为食的信息生命。
这个概念，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它被封存了，为什么又突然跑了出来？”林夕瑶问出了关键。
“日志提到了。”苏晓蔓指向最后一行被标红的记录。
“就在我们处理钢铁厂事件的同一天，一个来自境外的、经过多重加密的指令，精准激活了‘原型体’的休眠协议。”
“又是外部激活？”风吟眉头紧锁，“能追踪吗？”
“源头被抹掉了。但从指令结构分析，和激活‘械魂’的信号，同源。”苏晓蔓的脸色很难看，“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组织。他们在故意释放这些被长生生物封存的‘怪物’！”
风吟沉默了。
“普罗米修斯计划”、“金属活化”、“时间锚点”、“数字生命”……
一个个关键词在他脑中串联，一条模糊但狰狞的线索链，正在缓缓成型。
木家要逆天改命，需要“时间锚点”。
长生生物要实现永生，启动了“普罗米修斯计划”，其前置技术就是“金属活化”和“数字生命”。
现在，一个神秘的第三方，在有计划地将这些失败却危险的实验品一个个激活，把水搅浑。
这个第三方，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柚子。”风吟忽然开口。
“在！”韩柚立刻站直了。
“动用你家所有的关系，给我查！木家、长生生物，除了他们高层那次密会，最近有没有和任何可疑的，尤其是境外的组织或个人，有过接触？”
“明白！”韩柚立刻抓起手机冲到一旁，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动，脸上那股天真烂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管理者的干练。
实验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
风吟闭上眼，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构建着一个巨大的信息模型，试图将所有线索纳入其中，推演出那个藏在所有阴谋背后的终极真相。
“观测者……”
他低声念出这个词，这个幽灵般盘旋在所有事件上空的词。
“风吟，你看这个！”苏晓蔓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风吟睁眼，只见全息投影上，一个被隐藏在无数层数据冗余最深处的文件，被强行解压了出来。
不是日志，也不是代码。
是一段音频。
“又来？”韩柚紧张地凑了过来。
苏晓蔓点了播放。
一个略显年轻，却充满了狂热与兴奋的男声，从扬声器里炸了出来。
声音经过处理，但那股癫狂的意味却穿透了电流的伪装。
“听着！不管你们是谁！总局也好，哪个不入流的道观也罢！”
“你们就像活在二维平面的蚂蚁，永远理解不了三维世界的宏伟！你们所谓的秩序、稳定，在真正的‘进化’面前，一文不值！”
“‘观测者’的降临不是审判，是筛选！是一场宇宙级的、最公平的试炼！弱者淘汰，而我们，将借助祂们的力量，完成人类从未有过的终极飞跃！”
“‘雅典娜’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宣告！它向我们证明了，生命可以摆脱脆弱的碳基形态！而我们，将成为新世界的神！”
“停止你们愚蠢的抵抗吧！去拥抱变革，或者，被变革碾碎！”
音频戛然而止。
整个实验室，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上次的留言带来的是未知，那这次的留言，带来的就是赤裸裸的、疯狂的挑衅。
“这帮疯子……”林夕瑶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发白。
“带路党。”风吟的语气冷得能掉下冰渣。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个神秘的第三方，不是单纯想制造混乱。
他们是“观测者”的信徒，是地球上的“球奸”！
他们激活这些怪物，不是为了破坏，是为了“献祭”！是为了向他们心目中的“神”，展现人类的“进化潜力”，好在新世界的秩序里，分一杯羹！
就在这时，苏晓蔓的电脑又发出一声极轻的“滴”声。
“等等……还有一个……隐藏的路由地址。”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飞快地敲下一连串指令。
几秒后，一个地址被反向追踪了出来。
不是物理地址，而是一个网络地址。一个隐藏在暗网深处，需要特殊密钥才能访问的论坛。
论坛的名字，叫——
【人类补完计划】
而论坛的置顶帖，是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座造型现代、设计感极强的艺术馆。
艺术馆的上方，一行鲜红的字体，像是用血涂抹而成。
“下一场祭典，即将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