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澜离去时留下的空间涟漪尚未完全平复,葬风岭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也还未被打破。
残余的玄狼族与那两名侥幸存活的魔神将,正趁着这短暂的、因极致恐惧而产生的僵直,挣扎着想要悄然后退,逃离这片让它们狼王陨落、让它们肝胆俱裂的是非之地。联军的修士和妖族们,大多还沉浸在方才那举手投足间湮灭强敌的恐怖威势中,心神摇曳,未能立刻反应过来。
胡月扶着气息不稳、神色恍惚的灼璃,正想低声说些什么安抚(或者说吐槽一下那孽徒吓死人不偿命的出场方式),清虚子也刚捋顺了几根被自己揪断的宝贝胡子,准备商议如何收拾残局——
“嗡……”
那原本即将彻底消散的空间波动,毫无预兆地再次变得剧烈!
一道墨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没有丝毫征兆,凭空重新凝聚在方才青澜消失的位置。
去而复返!
依旧是那一身暗夜织就的长袍,依旧是那披散的墨发,以及……那双熔金般冰冷璀璨,此刻却仿佛凝聚了风暴的瞳孔。
他根本没有真正离开!
或者说,他离开,仅仅是为了处理掉某些“杂音”,或者……只是为了平复那因一眼而骤然掀起的、连他自己都未能完全掌控的心绪波澜。
他的出现,瞬间将场上所有生灵刚刚松懈一丝的心弦,再次狠狠绷紧!那些正准备溜号的玄狼族和魔神将,如同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
青澜的目光,甚至没有扫视全场。
他的视线,从重新出现的刹那起,就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再一次,分毫不差地,牢牢钉在了灼璃身上。
比之前那复杂凝聚的一眼,更加直接,更加……具有穿透力。
仿佛周遭的一切,联军、魔物、天地、乃至那紫红的秽光,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道红衣染血、脸色苍白、强撑着站立的身影。
他看着她唇角未干的血迹,看着她微微起伏、显然气息不畅的胸口,看着她为了维持站立而微微用力的、泛白的指节,看着她那双努力冰封、却因他的去而复返而彻底碎裂、露出其下深不见底的茫然与痛楚的眼眸。
时间,再一次凝固。
这一次,连胡月都忘了在心里吐槽,只觉得喉咙发紧,扶着灼璃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清虚子更是屏住了呼吸,心中警铃大作,这架势……莫非终究还是逃不过清算?
在无数道或恐惧、或担忧、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青澜缓缓抬步。
他踏空而行,如同行走在无形的阶梯上,墨黑的衣袍下摆纹丝不动,唯有周身那收敛到极致、却更显恐怖的威压,随着他的靠近,如同潮水般层层递进,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一步一步,走向灼璃。
最终,在距离她仅有十步之遥的空中,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近得灼璃能清晰地看到他金色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狼狈的身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深渊死寂、龙族威严与纯粹力量的、冰冷而强大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她的感官。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仿佛历经亘古焚燃后留下的、淡淡的黑色火焰的余烬味道。
灼璃的心脏疯狂跳动,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痛感。她想移开视线,想后退,想重新筑起冰墙,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被迫承受着他那仿佛能将她灵魂都剖析开来的注视。
然后,他开口了。
自深渊归来,撕裂空间降临,直至此刻,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生灵的耳中,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万古寒渊的冰冷,语调平缓,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可那话语的内容,以及那冰冷之下极力压抑的、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复杂波动,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心神俱震!
他看着她,金色的瞳孔深处似有暗流汹涌,薄唇微启,吐出那句盘旋已久、或者说,自他看到她受伤模样时便已生成的质问: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
……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死去。
整个葬风岭,乃至整个天地,仿佛都因这一句冰冷而复杂的询问,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是玄狼王?是魔神将?是这污秽的天地?是那该死的命运?
还是……当年那个,被你亲手打入深渊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