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考滤水坝落成那日,山后的旱田飘起了新麦的香气。高铭远和匠人老陈刚在坝顶立下“水连京畿”的石碑,就见周石头扛着半袋麦种,领着十几个蚕农往山上来,桑筐里还卧着几只刚结茧的春蚕,银白的茧子映着日光,竟比漕河的浪花还亮。
“李老汉说新渠该试水了!”周石头把麦种往田埂上一放,伸手就去扒渠边的土——土层下的渠水正顺着新挖的支渠渗出来,漫过干裂的田垄时,竟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旱田在叹气。沈清和蹲在渠边,用木勺舀起水尝了尝,笑着点头:“滤得干净,比山泉水还甜,浇茶树正好。”
说话间,李老汉拄着拐杖,带着两个捧着茶苗的孩童来了。孩童手里的茶苗根系裹着湿泥,还沾着几缕桑丝——原是蚕农怕茶苗缺水,用桑布蘸了渠水裹的。“这是山上采的野茶苗,”李老汉指着远处的坡地,“俺们把荒坡开了,顺着渠线种,往后这山洼,就成茶园了!”
匠人老陈展开新画的渠图,在山洼处圈了个圈:“按这图纸,支渠能绕着山洼走,每片茶园、每块麦田都能浇着水。只是山根处土松,得用桑枝编筐填石,护住渠岸——就像漕河渡口那道坝那样。”周石头一听,立刻撸起袖子:“俺们蚕房有的是桑枝,这活儿俺们包了!”
正忙着丈量渠宽,山下忽然传来马蹄声。督察院的差役骑着马奔来,手里举着卷明黄的圣旨。高铭远忙领着众人接旨,却听差役念道:“兰考渠水惠民,着工部将‘柳编滤水法’誊入《惠民水利录》,传至各州县效仿;另赏兰考百姓绸缎百匹、粮种千石,以励其志。”
念完圣旨,差役从马背上解下个布包,递给高铭远:“这是陛下让捎的京城麦种,说掺着兰考的种,能长得更壮。”周石头凑过来一看,布包上还绣着麦穗纹,竟和高铭远马车上的坐垫纹样一样。“陛下还记着俺们的麦种呢!”他捧着布包,眼圈忽然红了。
差役走后,众人忙着把京城麦种和兰考麦种混在一起,撒在渠边的试验田里。沈清和蹲在田埂上,用树枝在土里写:“京兰混种,穗满山洼”。周石头见了,也捡起根树枝,在旁边画了个笑脸,嘴角还翘着,像极了饱满的麦穗。
三日后,山洼的茶园里响起了欢笑声。第一批茶苗刚栽完,就见漕河的漕船顺着支流划来了。船老大站在船头,手里举着块木牌,上面写着“漕河运茶”四个大字。“俺们是来接兰考茶叶的!”船老大笑着喊,“沿途州县都等着学种茶呢,先运些茶苗过去试种!”
蚕农们忙着把茶苗搬上船,周石头则抱了罐炒好的新茶,塞进船老大手里:“这是用渠水炒的,您带给京城的人尝尝,就说兰考的茶,比漕河水还甜!”船老大接过茶罐,忽然指着桅杆上的干茶叶:“您瞧,这茶叶还挂着呢,如今漕帮的船,都以带兰考茶叶为荣!”
傍晚时分,高铭远站在渠边,望着夕阳下的山洼。麦田里的麦子泛着金黄,茶园里的茶苗透着嫩绿,渠水顺着支渠绕着山洼流,像条碧绿的带子,把麦田、茶园、蚕房连在了一起。李老汉拄着拐杖走过来,递给他一碗麦粥:“尝尝,用京兰混种的麦子煮的,比去年香。”
高铭远接过碗,却见碗边沾着片干茶叶——正是周石头当初呈给皇帝的那一种。风从山洼吹过,带着麦香、茶香,还有桑蚕的气息。他忽然明白,这渠水早已不只是水了,它是京城与兰考连着的线,是朝堂与百姓通着的心,是每一粒麦种、每一片茶叶里藏着的盼头。
周石头忽然跑过来,手里举着个刚编好的麦秆蚂蚱:“大人,您看!俺用混种的麦秆编的,比从前的结实!”高铭远接过蚂蚱,指尖触到麦秆的纹路,竟觉得比金砖还暖。远处的漕船渐渐驶远,桅杆上的干茶叶在风中摇晃,像在诉说着——这天下的好光景,从来都是百姓用手种出来的,用心守出来的,顺着渠水,连着民心,终会淌成满世界的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