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春风越来越暖,麦苗长得越来越壮,从嫩绿变成了深绿,茎秆也越来越粗壮,开始孕育麦穗。凌风每天在田里忙碌,看着麦苗一天天变化,心里既充满希望,又保持着清醒的警惕。
他知道,前方的路,绝不会一帆风顺。可能会有质疑,会有阻碍,甚至会有看不见的“暗礁”。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少年了——他有了身份的“保护壳”,有了空间的“底气”,更有了守护家人、带动乡亲的责任感。
他会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既要让日子越过越好,也要守住自己的秘密,更要抓住那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朝着更远的方向走去。
雪已经彻底化了,田埂上的泥土变得湿润、松软,踩上去会留下深深的脚印。凌风沿着田埂慢慢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远处,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和天边的晚霞连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腊月的最后一场雪刚化尽,这一天凌风正蹲在试验田的最东头,手里攥着一把竹尺,指尖轻轻拂过麦穗上挂着的晨露——这一垄小麦是他精心挑选的优系单株繁育的,穗长已经达到八寸,每穗小穗数比普通品种多了三四枚,沉甸甸的穗子压得麦秆微微弯曲,麦芒上的白霜还没散尽,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风娃!可算找着你了!”身后传来王福满粗哑的喊声,老支书扛着锄头快步走来,粗布棉袄的下摆沾着泥点,腰间系着的蓝布腰带松了半截,“公社刘技术员刚从公社赶过来,带了县农业局的通知,指名要你去县里参加农技骨干培训班,为期一个月,明天就得上路!”
凌风手里的竹尺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先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抑制不住的欣喜涌上来——这大半年他抱着那本翻烂的《农作物栽培学》琢磨,遇到不懂的就跑去公社问刘技术员,早就盼着能有机会系统学些真本事,可转念一想,又皱起了眉:“叔,我走了,这试验田的麦苗正到拔节期,浇水、防病的活儿耽误不得,万一出了岔子……”
“你放心!”王福满把锄头往田埂上一戳,铁锄刃撞在冻土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拍着胸脯道,“我跟社员们早商量好了,铁柱那小子力气足,每天早晚来查墒情,你教他的‘手指测墒法’他都记牢了;刘技术员答应每隔三天来一趟,重点盯病虫害,有啥情况立马托公社的拖拉机手给你带信。你就安心去县里,咱凌家坉能不能靠着技术多打粮,还得看你学回来的真本事哩!”
周围正在地里拾掇杂草的社员们听见动静,也都围了过来。三婶子搓着手上的泥,从兜里掏出两把炒得焦香的花生,塞进凌风兜里:“风娃,去了县里别舍不得吃,饿了就垫垫肚子,跟人家说话客气点,别跟在村里似的直来直去。”铁柱攥着拳头凑到跟前,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风哥,你可得好好学,回来教俺们怎么让小麦都长到一千斤,到时候俺也能在对象面前露脸了!”
凌风看着一张张沾着泥土却满是真诚的脸,心里暖得发烫,把竹尺插进裤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放心吧,叔,婶子,大伙儿的心意我记着,一定把真东西学回来,明年咱全队的麦田都按试验田的法子种!”
回到家时,日头已经偏西,屋檐下的冰棱正在滴答滴答往下淌水。李秀娥听说儿子要去县里,翻箱倒柜找出那件半旧的深蓝色棉袄——袖口磨破的地方她用同色的粗线缝了三道,领口处还补了块补丁,她把棉袄摊在炕沿上,又找出针线筐,在油灯下仔仔细细地把松动的纽扣再缝一遍,嘴里絮絮叨叨:“这棉袄虽说旧了,可絮的是新棉花,暖和,县里比咱这儿冷,你早晚出门可得穿严实了,别冻着。”
五妹凌雨趴在炕沿上,看着娘给二哥收拾行李,小脑袋里满是好奇:“二哥,县里有高楼不?有卖糖糕的不?你回来给俺带一块呗,要那种裹着芝麻的。”凌风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从抽屉里摸出几分钱塞进她手里:“留着自己买糖吃,二哥去县里要是有空,就给你带糖糕。”
夜里,等家人都睡熟了,凌风悄悄起身,走到院角的水井旁。月光透过院墙上的豁口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瓷瓶——里面是前几天从空间里接的泉水,瓶塞子用布裹得严严实实。他拧开瓶盖,对着试验田的方向水渠轻轻洒了半瓶,心里默念:“可别等我回来出岔子,得好好长着。”做完这一切,才轻手轻脚地回屋,把明天要带的介绍信、笔记本和换洗衣服仔细叠好,塞进那个洗得发白的军用挎包。
农历二月初,清晨的寒气还像刀子一样割人。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才透出一丝鱼肚白,凌家坉村口的土路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凌风紧了紧身上那件缝补过的深蓝色棉袄,背上沉甸甸的军用挎包——里面除了娘熬夜烙的掺了白面的二合面饼子、一小罐咸菜疙瘩,还有他特意装的小本子和钢笔,以及那瓶没剩多少的神秘泉水。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寂静的村道上,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身后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自家的矮院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隐约能看到娘披着旧夹袄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攥着他昨晚忘在炕头的手套。
“风娃,手套!”李秀娥的声音被晨雾裹着传过来,带着几分颤音。凌风快步跑回去接过手套,塞进挎包侧兜,低声说:“娘,回去吧,天凉。”
“路上当心点!”李秀娥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儿子,双手拢在袖子里,指节都攥得发白,“坐车稳当些,到了县里,人生地不熟的,凡事多听领导安排,少说话,多做事,好好学本事,别跟人起争执……”
“知道了娘。”凌风点点头,不敢再回头,怕看见娘眼角的泪,转身大步往前走,走了老远,还能听见三妹脆生生的喊声:“二哥!早点学完回来!给我讲县里是啥样!”他高高地挥了挥手,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暖烘烘的是家人的牵挂,沉甸甸的是肩上的担子——这次去县里培训,绝不仅仅是学知识,更是要给凌家坉争口气,让那些质疑他高产数据的人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