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铁门在身后发出沉重而刺耳的撞击声,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空气,却隔绝不了内心翻江倒海的烦闷与屈辱。
泷谷源治几乎是跌撞着冲下楼梯,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要将水泥台阶踏碎。
户桅勇次那些尖锐刻薄的指责,如同复读机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循环播放——“愚蠢”、“冲动”、“代价”、“活该”……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反复捅刺着他的自尊和骄傲。
更让泷谷源治无力的是,他无法反驳。
是的,是他先挑起了战端,是他低估了凤仙。
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芹泽多摩雄在户桅勇次、筒本将治被袭击后,让三上兄弟将事情通报给自己的行为是对的,只是当时的自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这才导致牧濑隆史和田村忠太遇袭。
而伊崎瞬试图联合的建议是对的,辰川时生劝和的眼神是真诚的,他甚至能感觉到芹泽多摩雄那沉默背后,或许也有一丝联合的考量。
但是……“主次”?
向他芹泽低头?听从他的指挥?
不!他做不到!那种感觉比被凤仙的人围殴还要难受百倍!
可是,不联合又能怎么办?牧濑和忠太还躺在医院里,GpS的实力大损,独自面对倾巢而出的凤仙。
结局几乎可以预见……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和迷茫,如同冰冷的海水,将泷谷源治彻底淹没。他引以为傲的拳头,此刻似乎失去了所有力量,不知道该挥向何处。
泷谷源治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楼道里穿行,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躲避着可能投来的任何目光。
最终,他推开一间废弃活动室的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这里堆满了破旧的体育器材和废弃的课桌椅,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泷谷源治颓然地靠坐在一个积满灰尘的垫子上,后背紧贴着冰冷墙壁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抖出一根烟,手指因为压抑的情绪而微微颤抖,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燃。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憋闷也一并带出,但留下的只有更深的苦涩和焦灼。
一根,又一根……很快,半包烟变成了满地凌乱的烟蒂。
空荡的教室里烟雾缭绕,映衬着他愈发阴沉和迷茫的脸。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铃兰除了芹泽军团,就再没有别的力量了吗?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是的,铃兰不仅仅只有三年级!还有那么多的一年级和二年级!
那些同样血气方刚、同样不甘人后的家伙们!
这个想法起初很模糊,但很快变得清晰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绝境中的兴奋。
是的!集合一二年级的力量!
即使不能完全对抗凤仙,至少也能形成一股不可忽视的阻力,让凤仙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
这样,他就不必去求芹泽,GpS也能保留自己的尊严!
这个想法像是一剂强心针,暂时驱散了泷谷源治心中的部分阴霾。
他猛地站起身,踩灭了最后一个烟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行动的方向,一个不需要向芹泽低头的方向!
他大步走出废弃教室,目标明确地朝着教学楼的广播室走去。
此时的广播室里,只有一个负责值日的低年级学生,正昏昏欲睡地守着设备。门被猛地推开,泷谷源治带着一身烟味和不容置疑的气势闯了进来。
“——出去。”
源治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压迫感。
值日生被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GpS的老大泷谷源治后,更是脸色发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泷谷源治走到麦克风前,红色的指示灯亮起,表示设备已经开启。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麦克风,仿佛握着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握着一柄双刃剑。
下一刻,他那因为抽烟和情绪激动而有些沙哑的声音,通过遍布校园的喇叭,清晰地传遍了铃兰高中的每一个角落:
“喂!所有一年级、二年级的!能听到的家伙们,给我听好了!”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的放大,带着一种奇特的嗡鸣和不容置疑的力度,回荡在走廊、教室、操场、体育馆……
打断了所有正在进行的课程、闲聊、打架或是发呆的不良们。
“我是三年级的,GpS的泷谷源治!”
几乎所有听到广播的人都愣住了,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诧异地抬起头。
三年级的大佬,直接用广播喊话?
这在铃兰可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你们很多人应该都知道了!凤仙的那帮混蛋,已经对我们铃兰全面开战了!他们偷袭,围殴,把我们的人一个个送进医院!”
泷谷源治的声音开始激动起来,带着明显的愤怒和不平:
“凤仙以为我们铃兰好欺负!以为打垮了我们三年级,铃兰就完了!就能任由他们踩在我们头上!”
“但是,铃兰不仅仅只有三年级!还有你们!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每一个身上流着不服输血液的家伙!”
“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更不是缩起来保全自己的时候!凤仙今天能对我们三年级动手,明天就能把矛头对准你们!铃兰的尊严,需要所有人来守护!”
“所以,我,泷谷源治,在这里号召你们!联合起来!和我们GpS一起,对抗凤仙!让那些光头混蛋看看,铃兰的真正力量!让所有人知道,铃兰不是好惹的!”
广播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切断后的余音,还在校园里嗡嗡作响。
泷谷源治松开麦克风,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出汗,胸膛剧烈起伏。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具有煽动力的话都喊了出来。
他期待着,期待着那些一二年级的热血家伙们能被他的话语点燃,纷纷响应,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新生力量。
然而,铃兰的反应,却与他预想的热血沸腾截然不同。
短暂的寂静之后,校园各处响起的,更多是嗤笑、不屑、冷漠和事不关己的议论。
在教学楼二楼的一间空教室里,一年级的桐岛三人组——桐岛广海、本城俊明和杉原诚——正聚在一起。
广播响起时,他们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呵,”桐岛广海靠在窗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泷谷源治?他以为自己是谁?铃兰的救世主吗?”
他玩弄着手里的一个硬币,语气轻佻。
“广海哥说得对。”本城俊明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道,“凤仙目前针对的只是三年级的那两派。”
“芹泽军团和GpS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凭什么要我们一年级去给他们当炮灰?他们争他们的顶点,我们看我们的戏,不是很好吗?”
杉原诚 虽然没说话,但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取代三年级成为新的顶点,而不是去替现在的顶点解决麻烦。
在体育馆后面的空地上,二年级以强罗彻为首的一伙人刚刚结束一场小型的体能锻炼,广播的声音让他们停了下来。
“嘁...”身材高壮的高木哲次不屑地啐了一口。
“说得倒是挺冠冕堂皇。”
“守护铃兰?他泷谷源治什么时候成了铃兰的代表了?”
“就是...”寺岛总司也随之附和道,“连芹泽多摩雄都没出来说话呢,他一个连顶点都没爬上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号召我们?真当我们二年级是傻子,去给他当枪使,帮他壮大GpS吗?”
强罗彻用毛巾擦着汗,眼神锐利而冷静。
他沉默地听着广播和同伴的议论,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凤仙没找我们,我们就没必要主动卷进去。”
“三年级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保持实力,看清形势才是最重要的。”他的话,代表了二年级中很大一部分务实派的想法。
而在一年级某个普通班级的走廊角落,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的不良学生正懒散地靠着墙壁晒太阳。
广播响起时,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完全睁开,只是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吵死了……什么凤仙铃兰的,关我屁事……”
他小声嘟囔着,打了个哈欠,“GpS...泷谷源治...不认识...”
他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只觉得这广播打扰了他难得的清静时光,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无聊。
而天台上,同样听见了广播的几人,却是心思各异。
户桅勇次摇头嗤笑,辰川时生和伊崎瞬面色复杂。
只有芹泽多摩雄,依旧坐在那里,望着头顶悠悠的天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广播室里,泷谷源治从一开始的期待和激动,逐渐变得焦躁和不安。
他想象中应者云集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走廊外安静得出奇,没有任何纷沓而来的脚步声,没有热血沸腾的回应。
他忍不住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校园里依旧和往常一样,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动,偶尔有小规模的冲突,但没有任何人朝着广播室的方向聚集,甚至很少有人朝这边多看一眼。
仿佛他刚才那番声嘶力竭的呐喊,只是一阵吹过校园的无关紧要的风,甚至没有留下一丝涟漪。
冰冷的现实,如同一桶掺着冰碴的冷水,从头顶狠狠浇下,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不切实际的火焰彻底浇灭。
原来……是这样吗?
他们并不认同自己,他们不认为他是铃兰的顶点,不认为他有资格代表铃兰发出号召。
凤仙的威胁目前没有直接降临到他们头上,所以他们选择冷眼旁观。甚至,可能还在暗中嘲笑他的狼狈和“不自量力”。
一股比在天台上更加深重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了泷谷源治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背靠着广播室冰冷的墙壁,泷谷源治缓缓滑坐到地上。
窗外,夕阳开始染红天际,将那抹残破的红色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拉长了他孤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