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钧来晚了两步,手里拿着不知名的物件,声音插入屋内凝重气氛:“来迟了,在柳蒙的屋子里找到药包。”
柳蒙脑子嗡得一声,缓慢抬起上半身,瞥清宣钧手中的粉末药包,那张脸猝然间变得苍白,眼神慌乱移开。
大夫上前查看土黄色药包,指腹捻起粉末闻了闻,而后向宣老爷子说明:“禀宣老爷,此药是迷情散,药性极重,若不及时交合或服用解药,会伤及身体留下严重病根,常年与药为伴。”
覃鹤尧紧咬后槽牙,微微阖目压下冲动,偏转脑袋,见少年仍好好地待在自己的视野里,心头那股怒火才勉强消减。
琢宝胳膊擦伤他都心疼了好几天,这个婢女哪来的滔天胆子。
宣老爷子听到这里,再也遏制不住怒意,抄起手边的茶杯砸向柳蒙身旁:“阴险歹毒的东西!”
宣老夫人更是怒目圆睁:“柳蒙,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这是要害了我儿后半生!”
别看宣老夫人平时为人和善,一旦摆起脸,当家主母几十年威严气场不容拒绝地压向柳蒙,让人心头发凉。
柳蒙干咽口水,不死心地继续狡辩:“从我屋子里找出来的,不一定就是我的,我怀疑有人见不得我好,想诬陷我。”
“哦?那你说说谁嫉妒你?”宣钧眸底泛着冷光。
“是…瑶琴,她嫉妒我比她好看!”柳蒙像抓住了瑶琴的把柄,想到什么说什么,“她脸上长了痘,脖子那儿的胎记又丑又难看,瑶琴嫉妒我很久了,这次就是她诬陷我的。”
瑶琴正是给初琢送汤羹的婢女。
见众人视线望来,瑶琴恭恭敬敬跪下,朝宣老夫人磕头:“奴婢进府已有几年,自知配不上少爷,对少爷绝无异心,奴婢可以发誓,若奴婢给少爷下药,便叫奴婢曝尸荒野来世堕入畜牲道!”
柳蒙经历了穿越,对鬼神一事敬而远之,不敢随意像瑶琴那般发誓,唇瓣嗫嚅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话。
瑶琴言辞间情真意切,与柳蒙的心虚比起来可太有说服力了。
而且光凭柳蒙单方面的嫉妒一说虚妄至极,傻子才信。
就防着她这招呢,初琢出声道:“几日前我路过一处巷子,曾见柳蒙与那门房交易,当时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有自己的私事,现下回想那或许跟迷情散有关。”
柳蒙瞳孔放大,好似受了打击,身子朝后一倒,脸上血色尽褪。
完了……
宣恒眸子微眯,问了那处巷子的详细地址,抬手点了个人:“你去,务必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遵命。”护卫拱手道。
护卫脚上功夫快,半个时辰便拖着一人过来。
那人粗布麻衣,战战兢兢地将怀里的玉镯子拿出来:“宣老爷,我不知道那位姑娘是您府上的人,否则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卖她啊。”
宣家在淮州的地位高名声好,谁会想不开跟江南首富作对啊,岂不是嫌自己命长吗?
郑嚒嚒望着地上的玉镯子,神情狠狠怔住。
宣恒观她异样,朝后递了个眼神。
小厮机敏捡起地上的玉镯子,拿到郑嚒嚒面前。
宣恒道:“郑嚒嚒对这东西可眼熟?”
“……是我送给蒙儿的笄礼。”郑嚒嚒伤情地接过玉镯子,满目绝望地转头,“蒙儿,你爹去的早,自小我便教你做事问心无愧,你何时变成这副样子了?”
诸多铁证如山,柳蒙知道自己逃不过了,破罐破摔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女儿,你女儿早在上次落水时便死了,古人不都是三妻四妾吗,为什么你们都不接受我的示好,你们这群古代人比我见过的现代人还要迂腐至极,哪个男人身边没有莺莺燕燕?”
她只是害人未遂而已,又没做出不可挽救之事,而且早在穿越之初,柳蒙就意识到自己运气很好。
按照穿越定律,她肯定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女主角才不会那么容易死呢。
一个个的避她如洪水猛兽,柳蒙早就受够这种待遇了。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眼神各异地盯着口出狂言的柳蒙。
后面穿插着几句听不懂的形容,郑嚒嚒脑中嗡鸣,沧桑的五官僵住,喃喃道:“不是我女儿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蒙儿?”
从小跟在郑嚒嚒身边,见识了宣家的气派,郑嚒嚒的女儿眼光被养得有点高,但本心从来不坏。
得知面前这人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郑嚒嚒痛苦地抓住她的肩膀质问:“我女儿呢?”
“疯了吧老太婆。”柳梦不再假装柳蒙,用力推开郑嚒嚒,满脸不耐烦道,“都说了你女儿之前就死了,死了两个字听不懂吗?人老了耳朵也不行,我是柳梦,不是你女儿柳蒙!”
这不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不在了。
郑嚒嚒当然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才会忍不住地恍惚,心里冲击太大,没稳住身子,悲伤过度头一栽晕了过去。
宣老夫人也被柳梦的一番发言震撼住,让人把郑嚒嚒扶下去,过后沉沉地凝视柳梦,厉声道:“你是何人?”
“你管我是何人。”自己是女主,运气极好,柳蒙口吻有恃无恐。
可这个世界初琢来了,她的好运从此戛然而止。
接下来一连几日宣家找了好些个大师驱逐柳梦的魂魄,可惜柳梦早已跟柳蒙的身体完美融合了,丝毫不受影响。
昏睡了近十日,郑嚒嚒醒来躺在床上,眼角泪痕早已干涸,听说了这件事后,任由宣家处置。
郑嚒嚒原本健康的身体一下子没了精气神,更显苍老,半白的头发几日时间便全白了。
“她想害少爷,又占我蒙儿身体,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蒙儿性子傲,若知道她的身体被这样一个恶毒的人据为己有、做尽恶心事,只怕是比我还气愤。”郑嚒嚒拖着虚浮的身体,还没进亭子里,在底下就半跪了。
初琢眼神左右示意,郑嚒嚒旁边的婢女赶紧搀扶她。
同时他自己也迈下台阶,扶着郑嚒嚒的双臂轻声道:“郑嚒嚒请起。”
昏迷的这段日子,郑嚒嚒做了个梦,梦见女儿说讨厌那个占她身体的恶毒鬼。
说自己意外坠河而亡后此生已了,那不是她,让郑嚒嚒不要缅怀过去,要向前看,还说占她身体的人罪有应得,让少爷尽情报仇……
那梦太真实了,像女儿真切地回来跟她告别,梦醒后胸口怅然若失,郑嚒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少爷,您一定不要放过那个歹毒的孤魂野鬼。”
“会的。”初琢认真道。
这个小世界的女主唯我独尊,坏事做尽,得势之后更是看谁不顺眼便杀了那人,就算郑嚒嚒不说,前面也有委托者的诉求。
她会受尽折磨而死。
在屋子里缓了三两日,郑嚒嚒对柳梦不再过问,独自上山为女儿立了一座衣冠冢。
至于柳梦,叛主的下人结局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她不是郑嚒嚒真正的女儿,驱魂也失败,对于鸠占鹊巢的恶人,宣老爷子打算派人了结柳梦的性命。
初琢拦了一手:“爹,能让我来处置柳梦吗?”
宣家上百条性命,鲜血染红了大街,血腥味久久散不去。
单纯死太轻松了,初琢牢记委托者的诉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死无全尸……
宣老爷子自然没意见,叮嘱了一句:“别被影响了。”
柳梦那日后被关押在刑房里,第一天还幻想着有人会救她出去,白天黑夜交替,身上用过鞭刑,渗着血迹,她终于开始不安。
“我要告你们,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柳梦见着初琢,不甘地大声吼道。
“非法拘禁?”初琢讥讽地一笑,果然事关自己利益,什么话都能扯出来说一通了。
少年嘲笑的语气仿佛羞辱她,柳梦不适地皱了皱眉:“我说得难道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