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无尽的愤怒,不断地缠绕在木裕的的心头。
他睁开眼,看着这片属于自己的地狱深渊。
脚下是粘稠、沸腾的黑泥,散发着硫磺的气息,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在黑泥中沉浮、哀嚎。这里没有秩序,没有希望,只有永恒的痛苦。
这是罪孽的沉淀池,是堕落灵魂的最终归宿。
心脏的位置,一个巨大的空洞正在被翻滚的黑泥缓慢填充、修复,每一次蠕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同时也滋生出更多的愤怒。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个画面,被米迦勒捅穿了心脏。
“我……死了吗?”
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前方,那里矗立着一尊清晰可辨是雕刻成他自身模样的雕像。雕像的表情极致狰狞,双目圆睁,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木裕本体,仿佛在无声地控诉或嘲弄。
但渐渐地,木裕的视线开始模糊。
地狱的景象在晃动,耳边除了永恒的哀嚎与低语,开始夹杂进哭泣声。
起初很微弱,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但随着他心脏的每一次艰难搏动,那哭声就越发清晰、越发响亮。
哭声越来越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木裕的意识。
他感到一阵烦躁和莫名的悸动,猛地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干扰,强行清晰自己的视线。
当他再次定睛看向那座愤怒的雕像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意识一滞。
雕像变了!
它不再是人形的雕刻,而是幻化成了一头活生生的恶魔!
这恶魔身形魁梧,覆盖着暗沉坚硬的鳞甲,它的头顶一对巨大弯曲的羊角,角尖燃烧着不灭的罪火。
这是什么意思?
木裕心中充满了不解。
尽管不解,但那无比的愤怒却没有丝毫减弱。
相反,看着这头代表着他愤怒本源的恶魔,一种同源的感觉油然而生,甚至让他感到一丝亲切?
仿佛这恶魔才是他愤怒最真实、最赤裸的表达。
哭声仍在继续,仿佛在诉说着这愤怒之下掩盖的无数悲伤与痛苦。
他不明白这景象的全部含义。
哭泣声中夹杂着咒语般不断回荡的呓语:“萨麦尔……萨麦尔……萨麦尔……”
仿佛是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姓名。
木裕的意识中浮现出相关的碎片信息——恶魔萨麦尔,堕落的炽天使,被视为愤怒的象征,带来死亡与毁灭的存在。
一个惊人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木裕被愤怒充斥的思维:难道,彻底掌控【愤怒】这股力量的方法,不是压抑它,不是引导它,而是成为它?
成为萨麦尔?
他感受着自身那无尽的愤怒,对这该死命运和自身无力的愤怒……这愤怒是如此纯粹,如此强大,几乎是他此刻存在的唯一基石。
加深这愤怒,拥抱它。
将更多的暴戾、更多的憎恨纳入己身。他感受到力量在攀升,一种足以撕碎一切的破坏欲在滋长。
它能摧毁敌人,摧毁枷锁,摧毁一切令人不快的事物。
它能在敌人眼中燃起恐惧的火焰,将他们的希望烧成灰烬。
极致的愤怒,焚毁一切之后,留下的只有死寂的灰烬,连自身的存在也会被这永不满足的怒火一同燃尽。
几乎要主动走向那头恶魔雕像时,他猛地停顿了。
他想要力量,想要复仇,但他不想变成一头只剩下毁灭本能的地狱恶魔。
他不要成为萨麦尔。
地狱的景象开始褪色,现实的感知逐渐回归,哭泣声依旧,但似乎不再那么刺耳,反而成了这片领域背景音的一部分。
是谁在哭?
“别哭了!”
木裕的怒吼在地狱深渊中炸开,短暂地压过了那无尽的哭泣与呓语。
汹涌的愤怒几乎要撑裂他的意识。
他环顾四周,景象已然不同。
另一尊原本黯淡无光、姿态睥睨的雕像双眼部位,此刻也猛然亮起了骇人的红光!
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审视蝼蚁般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木裕。
“真是废物!”他低声咒骂,对象似乎是这地狱里的一切,包括那个自己。
复仇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住他所有的思维。
愤怒,这股他最熟悉也最强大的力量,正在激烈地引导着他的思考方向。
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是谁将他逼入这步田地?
林一!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
杀了林一——杀了林一!
这个念头不再是想法,而是变成了一种本能,一种宿命,一种必须用血来完成的仪式。
力量,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让他也尝尝被毁灭、被践踏的滋味!
现实世界中,金婵紧紧抱着怀中气息逐渐平稳的木裕。
就在这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炽烈的愤怒,如同野火般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底窜起!
这股狂暴的怒意,带着清晰的指向性,直直锁定在了林一身上!
仿佛他是世间一切痛苦的源头,必须被立刻摧毁!
她想压制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念头,但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数根尖锐的、闪烁着暗沉光泽的骨刺,毫无预兆地从金婵的肩胛骨处破体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裂空气,直射向毫无防备的林一!
距离太近,时机太刁钻。
骨刺精准地刺穿了林一的身体,从后背贯入,前胸透出些许尖锐的顶端,带出一溜血珠。
他缓缓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骨刺尖端。然后,他慢慢转过身,看向攻击的来源——金婵。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多少意外,只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金婵,看着她还保持着的攻击姿态。
“金婵……”林一开口。
他的目光仿佛在分析一个有趣的实验现象。
透体的骨刺没有让他流多少血,甚至没有让他皱一下眉头。他伸手,轻轻握住了胸前的一根骨刺,稍一用力,便将其如同拔掉一根木刺般轻易地取出,随手丢在地上。
这点伤害,对他而言,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