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博与凌昊天在化工厂同归于尽的惊天消息,被夜家以“工业意外”为由强力压了下去,并未在公众中掀起太大波澜,但在龙城最顶层的圈子里,却无异于一场地震。两个纠缠半生、恩怨难分的枭雄,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同时落幕,令人唏嘘,更让人深刻感受到夜熙辰手腕的冷酷与掌控力。
苏家别墅彻底陷入了死寂。灵堂设得极其简单,几乎没有外人前来吊唁,只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佣人无声地擦拭着眼泪。苏晚晴穿着一身刺目的黑裙,跪在灵堂前,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她没有哭,甚至没有表情,只是那么直挺挺地跪着,像一尊石像。父亲的死,亲生父亲的恶语,母亲的不知所踪……接连的打击已经让她麻木了。
葬礼结束后第二天,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神情肃穆的律师在玄一的陪同下,来到了苏家别墅。他是苏文博生前的私人律师,姓陈。
“苏小姐,”陈律师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双手递到苏晚晴面前,“这是苏文博先生……在事发前委托我保管,并嘱咐在……在一切结束后,务必亲手交给您的。”
苏晚晴空洞的眼神动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接过了那个轻飘飘却又重若千斤的文件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她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陈律师微微躬身,没有再多言,便和玄一一起离开了。空荡的客厅里,又只剩下苏晚晴一个人。
她拿着文件袋,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怔怔地看着。良久,她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慢慢地、颤抖地撕开了封口。里面只有薄薄的两页纸,是父亲熟悉的、略显潦草的字迹。
标题是——《给我的女儿晚晴》。
看到“女儿”两个字,苏晚晴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滴大滴地砸在纸张上,晕开了墨迹。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继续看了下去。
【晚晴,我的孩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请原谅爸爸用这种方式离开,也原谅爸爸之前对你的冷漠和伤害。那并非爸爸的本意,只是……爸爸当时被愤怒和耻辱冲昏了头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面对那个残酷的真相。】
信的开头,就让苏晚晴泣不成声。她仿佛能看到父亲在写下这些字时,那痛苦挣扎的模样。
【关于你的身世,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对不起,晚晴,爸爸骗了你二十年。但爸爸想告诉你,这二十年来,爸爸对你的每一分疼爱,每一次为你感到的骄傲,都是真心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苏文博的女儿,是爸爸生命里最珍贵的光。无论血脉来自何处,你叫我一声‘爸爸’,这二十年的父女之情,真实不虚。】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晚晴用力抹去,贪婪地读着每一个字。
【爸爸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很迷茫,觉得天都塌了。爸爸何尝不是?但当爸爸被仇恨吞噬,想要毁灭一切的时候,夜先生……夜熙辰先生,他对我说了一番话。】
信的内容在这里转折,苏文博的笔迹似乎凝重了一些:
【夜先生说,上一代的恩怨,不该成为下一代的枷锁。仇恨只会带来毁灭,而真正的强大,是超越恩怨,活出自己的价值。他让我想想,是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还是……为你,为苏家,留下一线生机和尊严。】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紧,夜熙辰……他居然对父亲说过这些?
【夜先生说得对。爸爸这辈子,最后悔的是识人不明,被仇恨蒙蔽,但最幸运的,是有了你这个女儿。爸爸不能让你为我们这代人的错误陪葬。所以,爸爸选择了用我的方式,和凌昊天做一个了断。这是爸爸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不必背负任何愧疚。】
【晚晴,夜先生布局深远,他让你执掌星辰集团,绝非一时兴起。这或许是危机,但也可能是你唯一的出路,是苏家未来可能存在的转机。爸爸以前不懂,但现在似乎明白了一点。他看重的,或许不是你的出身,而是你本身可能具备的、超越我们这一代人的潜力和价值。】
【不要被‘凌昊天女儿’这个身份困住!你是谁,由你自己决定!如果你甘心被仇恨和身世束缚,那你终其一生都只是上一代恩怨的可怜祭品。但如果你能站起来,抓住夜先生给你的机会,证明你自己的能力,那么,你或许能走出属于你自己的路,甚至……让苏家以新的方式延续下去。】
信的结尾,笔迹变得有些急促和潦草,仿佛书写者情绪激动:
【晚晴,我的孩子,爸爸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没能保护好你。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别怕,擦干眼泪,抬起头。带着爸爸那份来不及给你的爱和期望,好好活下去。如果可以……替爸爸,也替你自己,活出个人样来!让那些看不起我们、伤害过我们的人看看,我苏文博的女儿,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永远爱你的爸爸】
【苏文博 绝笔】
信,到此戛然而止。
苏晚晴死死攥着信纸,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哭得浑身颤抖,几乎喘不过气。这封信,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冰封的情感闸门。父亲的懊悔、无奈、深沉的爱,以及最后那份带着血泪的期望和嘱托,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心脏。
尤其是信中提到的,夜熙辰对父亲的劝诫——“上一代的恩怨,不该成为下一代的枷锁”、“活出自己的价值”。这些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和绝望!
她一直以为夜熙辰只是在利用她,把她当做棋子。可这封信让她意识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或许看得比她、比父亲都更远。他给了她一个舞台,虽然布满荆棘,但确实是一条生路,一个需要她用“价值”去换取尊严和未来的机会。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似乎也领悟了这一点,并将这份沉重的期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哭了不知多久,眼泪终于流干了。苏晚晴缓缓抬起头,将褶皱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抚平,折好,紧紧贴在胸口。她看着灵堂上父亲那张带着温和笑容的遗照,眼中虽然还残留着悲痛,但那股死寂的空洞,却被一种复杂而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父债子偿?不。父亲用生命为她斩断了与过去的孽债。她现在背负的,不是罪孽,而是期望——父亲的期望,以及……夜熙辰那句冰冷的、关于“价值”的命题。
她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挺直了脊背。身体依旧单薄,眼神却不再迷茫。
前路未知,凶险万分。但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苏晚晴了。她是苏文博用生命换来的女儿,是背负着遗志和“价值”考验的星辰集团总裁。
她将遗书小心收好,深深看了一眼父亲的遗像,然后转身,走出了这片承载了太多悲伤和秘密的宅邸。
门外,阳光刺眼。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必须独自上路了。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她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有价值,活出个人样来!
上一代的恩怨,随着那场大火化为灰烬。而新一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苏晚晴握紧了拳头,迎着阳光,迈出了沉重却坚定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