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大锅汤”的启动
临时医院后院，空地上支起了几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大黑铁锅，下面柴火已经架起，噼啪作响。清洗过的黄花蒿堆在一旁，散发出浓烈而独特的香气，与医院里弥漫的腐败气味顽强对抗着。
楚瑶指挥着几个队员和志愿者，将清洗好的黄花蒿按比例投入注满清水的锅中。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但紧抿的嘴唇透露着内心的紧张。李铭在一旁帮忙，眼神却不时瞟向那翻滚的、逐渐变成深绿色的药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味道……真冲。”一个叫阿卜杜勒的本地志愿者皱着眉，用土语对卡鲁小声嘀咕，“这东西真的能喝吗？不会比疟疾更糟糕吧？”
卡鲁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那几口大锅，眼神里交织着希冀和不安。是他带人去采的“卡宾加”，如果这东西没用，或者害死了人……他不敢想下去。
穆萨老医生不知何时又晃悠了过来，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看到那翻滚的、颜色可疑的汤汁，他嘴角撇了撇，用英语对旁边的莎拉·基根说道：“看吧，我就说。巫医的汤。他们甚至不知道剂量！这是在拿人命开玩笑！”
莎拉脸色也很凝重，作为世卫协调员，她承受的压力巨大。支持林辰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或许能拯救无数生命；赌输了，她的职业生涯和这里的信任都将崩塌。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应穆萨，目光投向始终平静的林辰。
林辰没有参与具体的熬制，他站在稍远的地方，目光扫过那几口大锅，又掠过周围渐渐聚集起来的一些本地居民。那些人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好奇和……一丝极微弱的、连他们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药汁熬好了，浓郁的苦涩气味弥漫开来。楚瑶用干净的勺子舀出一点，倒入几个碗中冷却。那深绿色的液体，在粗糙的陶碗里，显得更加神秘甚至有些……不祥。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柴火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呻吟。
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是关键。谁来做第一个喝下这“野草汤”的人？
李铭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不是怕死，而是作为一名受过现代医学教育的医生，对这种完全未知的、缺乏数据支持的疗法，有着本能的恐惧和排斥。
几个本地志愿者更是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穆萨冷笑一声，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连你们自己人都不敢。
就在这时，林辰动了。
他缓步走到那几碗晾着的药汁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端起其中一碗。
“林辰！”楚瑶忍不住低呼一声，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林辰医术通神，但这毕竟是未经严格处理的生药汁，万一……
夏晚晴的镜头瞬间聚焦在他端碗的手上，那双手稳定如磐石。
江若彤的瞳孔微缩，身体微微前倾，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她不懂医，但她知道林辰绝不能在这里出事。
林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尤其是在那些面露恐惧的本地居民和志愿者脸上停留了一瞬。
“此方，名为青蒿汤，源自华夏古方，应对疟疾，尤其此间湿热瘴疟，正为对症。”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药性寒凉，味苦，能清热截疟，透邪外出。安全与否，疗效几何，我，第一个试。”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犹豫不决。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端起陶碗，凑到唇边，在楚瑶紧张的目光、李铭震惊的注视、穆萨不屑的冷笑、莎拉担忧的神情、卡鲁和阿卜杜勒等人复杂的眼神中，将碗中深绿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喝完，他将空碗轻轻放在一旁，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喝了一杯寻常的茶水。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林辰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体会药力在体内的运行。片刻后，他睁开眼，看向楚瑶和李铭：“记录，服药后片刻，舌根微有凉意，胃脘平和，未见不适。可按此浓度，分发给自愿尝试的轻症患者。”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这锅“大锅汤”做了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检验。
穆萨脸上的冷笑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辰，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强忍痛苦的迹象，但他失败了。
卡鲁猛地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想起林辰之前那沉稳的眼神，想起他亲自辨认、采集“卡宾加”的样子，想起他刚才毫不犹豫喝下药汤的举动。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压过了恐惧。
他大步走到楚瑶面前，用生硬的英语夹杂着手势：“我……我阿妈，发烧，躺在那边的帐篷……她，可以喝吗？我，我相信你们！”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个抱着孩子的瘦弱妇女，看着怀里因为高烧而不断哭泣、嘴唇干裂的孩子，又看了看面色平静如水的林辰，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地走上前，指了指锅里的药汁，又指了指自己的孩子。
楚瑶立刻上前，仔细查看了孩子的状况，确认是疟疾轻症，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了少量温凉的药汁给孩子。孩子起初因为苦涩而挣扎哭泣，但在母亲的安抚下，还是咽了下去几分。
陆续又有几个症状较轻、在绝望中愿意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的病人，在亲人或自己的要求下，喝下了这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绿汤”。
每一个碗被端起，每一次药汁被饮下，都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药分发完了。后院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没有人离开。辰星团队的成员们聚在一起，紧张地观察着那几个服药的病人和志愿者家属。穆萨也不再冷嘲热讽，而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不时扫过林辰和那几个病人。莎拉双手紧握，在心中默默祈祷。夏晚晴的镜头忠实记录着这一切，包括每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卡鲁蹲在他母亲身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母亲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夕阳的余晖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锅被寄予厚望的“大锅汤”，它的效果，需要时间来证明。而等待，在此刻显得无比漫长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