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岚读大专的第二个学期,梁续兰生下了杨承沣的第二个闺女,杨雅衡。那年放暑假回家以后,杨清岚和杨昕岚抱着两个小侄女,可是亲香了一个假期。
暑假过半,杨绍云得了准信儿,让他回去清河机械厂上班了。虽然没办法给王瑞芝也安排一个工作,但是作为补偿,给杨绍云分了一个离厂子很近的院子,并且让王瑞芝把户口,随着杨绍云迁回了清河市。
拿到派出所开出来的《户口迁移证》,王瑞芝心里闷闷的。自己爹妈,还是没能等着看到这一天。
杨绍云则是摸着自己的三轮车,有些不舍。以后回去上班,就再用不上这个老伙计了。
这么些年来,如果不是靠着这个三轮车,他怕是连自己都活不下来,更遑论现在的一大家子呢?
抱着杨雅衡的梁续兰,此时开口道:“爸,放心哇。三轮就叫在这放的哇。反正我和孩儿们还得再住一段日子了。等的承沣把我和孩儿的户口也都迁到人家云泽的,咱再想办法卖了还是看给人哇。”
拍了拍车把,杨绍云没答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
王瑞芝却回过神来,笑着说:“老杨,上次你那同学杜承礼,上来县城办平反手续的时候,不是说了么,他要是留在古桥了,叫把咱的三轮轮卖给他了么。”
听到这话,杨绍云也终于笑了起来,说:“给他就给他了,还卖甚了卖。可是我觉见,人家不一定安排他留到古桥了。难保也要叫他去清河的了。”
“续兰不是说了么,她和孩儿们还得住阵阵了,叫她给看住些就行了。咱肯定带不走的。你也不用舍不得了。”
再一次轻轻拍了拍车把,杨绍云终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到收拾搬家那天,家里大大小小的人全都出动了。赵启明不知道从哪得了消息,也早早地过来帮忙了。
杨清岚蹊跷地瞪了他半天,问道:“你是属耗子的?咋地哪也能钻?”
赵启明却没理她,只是一味地帮着王瑞芝和杨绍云搬腾行李啥的。不过,若是有人仔细看的话,应该是能看到赵启明耳朵尖上的一抹红色的。
这趟搬家,王瑞芝要带着杨静衡先去清河,让梁续兰自己一个人,就带个小的,轻松些。
而杨清岚和杨昕岚也都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一起去清河。等到快开学的时候,就都从清河直接坐火车去学校了。
看到赵启明也背着自己的行李上了火车,杨清岚憋不住了,问道:“你离开学不是还有几天了?你这是做甚的了?”
赵启明被杨清岚逼得紧了,这才憋出来一句话:“我们学校老师有实验了,叫早些过的,一起看看的了。”
坐在边上的杨昕岚,则是搂着两岁的杨静衡,捂着嘴,嗤嗤地笑了半天。让王瑞芝一巴掌拍在后背上,小声骂了句:“悄悄的哇。尽笑话人家老实人了。”
因为距离近,赵启明也听到了王瑞芝的话,耳朵更是红的好像滴了血似的。
“哎,你在清河上学的时候见过王保林没有?”杨清岚这会突然起了聊天的兴致,冲着赵启明问道。
转移了话题,赵启明就没有刚才那么局促了,清了清嗓子说:“见得不多。就两三次。他们学校离得我们学校也远,他的课程也紧。”
“那你两个一般在哪见面了?学校里?”
“有时候去他学校的,有时候在我学校。”
“你们学校食堂的饭咋说了?”
“能吃饱了。”
杨清岚翻了个白眼,“问你好不好吃了。”
“就是个那。”赵启明依然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听到他这无趣地回答,杨清岚转了转眼珠子,问道:“哎,王保林和你说过没有,听说人家学医的,要学解剖了。他解剖过没有?”
听到这个,赵启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有点白了,不过依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说过,他也解剖过。没人认领的遗体。”
“那他没有给你详细讲讲人体结构甚的?”杨清岚看着就来了精神,问的更仔细了。
赵启明的脸色更白了,但还是强撑着说道:“他讲过一些,我听不懂,后头就不说了。”
“是看见你害怕才不讲了哇?”杨清岚直接戳破了赵启明的谎话。
“不是,就是我两个吃饭时候,他在那讲了讲,后头他自己就不讲了……”还想嘴硬的赵启明,抬头看到杨清岚似笑非笑的表情,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范先生那过年杀鸡你都不敢伸手。”撇了撇嘴,杨清岚依然没给赵启明留面子。
看到赵启明的神色,王瑞芝跨过杨昕岚,一巴掌拍在了杨清岚的背上,让她消停点,自己则试着帮赵启明转移话题:
“启明,你们学校女女家多不多了?”
“不知道。”换了话题,赵启明又恢复了那副老实的样子。
杨清岚此时白眼翻上了天,说道:“你到底上学了没有?咋地甚也不知道?”
“学校见过女生,可是多不多,我真的不知道。”
王瑞芝这下子也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
杨绍云却笑着说道:“人家启明这是严谨。不知道人家就说不知道了。”
杨清岚却不赞同,嘀咕了一声:“就是闲聊了,还用得着严谨了?”嘀咕完,还顺手捏了一把小侄女的脸蛋,冲着小侄女一眨眼,说道:“你说是哇,静衡?”
小杨静衡被逗得咯咯一笑,很给面子的冲着她大姑点了点头。
就这样,几个小时的火车,在一行人的说笑中,很快就到了站。
下了火车,双脚再一次踏上清河火车站的站台,杨绍云看着,和十几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站台,才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这趟,是真的回来了。
帮着杨家把东西啥的都搬回他们的那个小院子以后,赵启明走着回了学校。
就是这么巧,清河机械厂离着赵启明的大学很近,走路也就十几二十分钟。临走时,赵启明还说了:“杨清岚就快开学了。叔叔婶婶要是有甚的事情需要帮忙的,就上学校,无线电技术专业的宿舍楼去寻我的就行了。”
杨绍云还想客气两句,王瑞芝却立马接过了话茬:“那可是麻烦你了啊启明。以后万一有事,婶婶就去学校寻你的了。”
依然是一脸实在的赵启明真诚地说:“嗯,婶婶,没问题。来哇。”
等到晚间众人收拾得差不多,吃喝洗涮了睡下以后,杨绍云侧着躺着,看向轻轻拍着杨静衡入睡的王瑞芝,问道:“人家启明那个孩儿今儿就是客气客气,你咋地还不客气上了?”
王瑞芝却给了他个白眼,说道:“人家不是客气了。人家是真心的。”
“真心给咱家帮忙的?”杨绍云有点吃不准了。这孩儿礼貌归礼貌,可是他不是学校的课也重么?咋还真心要给他家帮忙了?
“你就和你那傻闺女作伴伴的哇。我懒得和你们说。”说罢,王瑞芝轻轻把睡在两人中间的杨静衡抱了起来,换到了床里头挨着墙,自己也躺下,背对着杨绍云,睡了。
一脸莫名其妙的杨绍云,看到孙女和妻子都睡了,也就不多琢磨了,没多久,也睡着了。
另一边,杨昕岚因为第一次上来清河,激动得不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睡不踏实,杨清岚跟着也睡不好。终于,在杨昕岚又一次翻身的时候,杨清岚一巴掌拍在她腿上,压着嗓子吼了一句:“赶紧睡!做甚了!自己不睡也不叫别余人睡了?!”
被打了的杨昕岚却没有任何恼怒,而是冲着她姐说道:“姐,你说我以后能不能也分配回清河的医院来了?”
“你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了?这阵问这些做甚了?”杨清岚眼睛都懒得睁开,不耐烦道。
“我就是觉见还是大城市好么。苍固那地方还是小地方。咱古桥和那也不差甚。”
“那你就自己努力,争取分配过来么。行了啊。赶紧睡哇!明天还得早起继续收拾了!”
“姐,那赵启明……”杨昕岚不死心的还想继续聊。
哪知杨清岚突然瞪圆了眼睛,吓得杨昕岚一个激灵。就听她姐说道:“你要是再不睡,我就把你撵去咱爸爸妈那屋,叫你打地铺的了啊!”
看着她姐是真的恼了。杨昕岚这才老实下来,闭上眼睛睡了。
被杨昕岚吵了半天的杨清岚,一转身,继续睡,然而,在她睡着以前,却想起了今儿火车上,赵启明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她心底嘁了一下,想到:尽会装好人,还我去上学了,让我家有啥事去寻他去。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