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春寒料峭,早上出门的时候,舒窈从柜子里找出了那件军绿色的毛呢大衣,搭配一条短款的米色围巾,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一下头发。
陈大旗站在后边等她出门,看她穿上这件大衣,指尖拉好衣襟时,腰间的剪裁刚好收在最衬身形的位置 ,不松垮显拖沓,也不紧绷拘着动作,就那么贴合地勾勒出利落的弧度,让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你看什么?”
舒窈从镜子里看到陈大旗盯着她看,忍不住问。
“好看,多看两眼,今年还没去哈市逛逛呢,哪天有机会一起去。”
陈大旗现在对媳妇的消费习惯适应良好,以前接济的战友家属,孩子都大了,不用再寄钱。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有五百多块,在这个月均三十块工资的时代,是绝对的高薪。
衣食住行部队都包,除了养孩子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媳妇长的漂亮,又喜欢打扮,自然是想买什么买什么。
“行啊,你下次出门提前跟我说,我好请假。”
见他那么上道,舒窈也高兴,但她不想自己去,通常跟他一起出去,有专车接送。自己去还得坐公共汽车,拎着大包小包的挤公共汽车,她才不要。
文职人员就是这点不好,要到部长那个级别才有专车,其他人想用车要提前申请。她很少有出外勤的机会。
舒窈的好心情持续到了上午去小会议室开会。这个小会议室是专门给他们政治部准备的,方便他们平时跟其他部门沟通。
今天是和文工团的几位领导和干事开会。舒窈一上班就直接去会议室了。
文工团的吴团长,王政委,孔令仪,还有王曼曼已经坐在会议室等了。不愧是女主,一来就能跟领导坐一桌。
这两年政治风向的改变让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被牵连进去,所以文工团每次要演出的节目都特意跑到政治部来征求意见。
跟对面的两位领导打过招呼,舒窈脱掉大衣和围巾,折好,搭在椅背上,坐下等着开会,这会张部长还没来,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这件大衣真好看,我后来去哈市百货大楼看了,已经没有了,现在卖的款式都不如这个。”
陈丽文看她来了,就凑近她说话。她家里条件很好,父母以前也是有军衔的,现在退休在家,哥哥姐姐们都有工作,丈夫在军区也是个团职干部,平常花钱大手大脚。
“是吗?你什么时候去哈市了,回头咱们一块去逛逛。”
“好啊,我正愁没伴呢……”
孔令仪看着他们俩在那里有说有笑的,白了他们一眼,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王曼曼,嫌弃的别过眼睛,四十五度望天。
她想说她也有一件这个颜色的大衣,但对面两个都不是她喜欢的人,她就懒得开口了。
王曼曼看着对面两个有说有笑的人,心里又开始泛酸,她自认为自己是从京城来的,跟这些边远地方的土包子比,能压他们一头。
到了这才发现,从身材气质,衣着服饰方面来看,自己才是比较土的那个。
也不能全怪她,东北大妞一个个盘靓条顺,光身高就能压别人一头,再加上那豪爽的性格,自然会让那些性子扭捏的人自惭形秽。
王曼曼心里的酸劲越来越浓,一个没忍住就说了出来:
“舒窈姐这衣服确实漂亮,不过现在都提倡艰苦朴素,这样穿会不会让人觉得是享乐主义……,孔干事你觉得呢?”
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弱了下来,还拉上了孔令仪。
她也不是随便拉孔令仪的,在文工团的办公室她可不止一次听见孔令仪骂沈舒窈狐狸精,相信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听了她的话屋里的人都皱起了眉头,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人人自危,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的行为,让人非常不舒服,也产生了警惕之心。
孔令仪心里则是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她想说是个屁,沈舒窈穿件漂亮衣服就是享乐主义,那自己怎么办,自己的衣服不比她少,以后都不穿了?跟她王曼曼一样,穿的土了吧唧的,她才不要。
这么想着看向王曼曼的眼神就带上了鄙夷,早上还在领导面前给自己上眼药,这会就拉她站台,这得多大脸。
沈舒窈也没着急回怼她,看着被点名的孔令仪脸色变了又变,心里觉得好笑。
这里是哪呀?这是大东北,别说是呢子大衣,就算貂皮,在座的几位没准都人手一件。哈市百货大楼里就有卖的。平常大家都穿军装,只有在围巾和大衣上找存在感。
在总军区工作,工资都不低,特别是女同志,家里至少两个干部,谁还买不起貂吗?就算没有貂的,最次最次大衣里也挂个羔羊皮的里子。春天风大,呢子大衣是春天必备的外套,到她这怎么就享乐主义了。
还有那个孔令仪,父母都是哈市政府的要员,家里兄弟姐妹混的都不差,平常衣服换的最勤的就是她,跟她说艰苦朴素,还真是找错人了。
“享乐主义?一件外套而已,在座的各位谁还没有一件看的过眼衣服,春天风大,王干事也应该买一件才是。
不过,王干事的婆婆是大户人家出身,想来也给你留了不少好东西,这么件衣服怕是看不上眼吧。”
“舒窈姐,你这是什么话,没证据的事,你可不要乱说。”
王曼曼听了舒窈的话有点急,现在人们都对出身问题很敏感,下意识的就要反驳。
“乱说?你不知道吗?许家在建国前就是大资本家,难道没人告诉你?”
“你……”
王曼曼有些惊讶,她不知道沈舒窈对江家的事了解多少,只知道江老爷子跟她舅舅共过事,江家其他人,除了江以宸没见过沈舒窈,没想到她连自己婆婆的出身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几年,她在江家都是以出身好自居,刚才看沈舒窈不顺眼,想都没想就说出了那番话,忘了江家其他人的光景。
“咳。”
没等她继续往下说,张部长和夏景明就先后走了进来。他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这个文工团新来的干事也是个不省心的,回头得跟吴团长说,少让她来政治部。
不用他提醒,文工团的几个人早已不着痕迹的往远处挪了挪,离王曼曼远一点。自己婆婆是资本家,还想要给别人扣帽子,这种人最可怕。
有些被抓住小辫子的人为了给自己脱罪,就胡乱攀扯别人,拉别人下水,弄不好会被搞的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