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交汇的瞬间，枪声再次在空旷的体育馆内轰然炸响。
然而这一次，启明没有倒下。
就在神谷悠介扣下扳机的同一刹那，他的身影陡然从原地消失，下一秒，便鬼魅般地出现在了场馆中心，小雪的身旁。
事实上，小雪已经彻底看呆了。
她小小的脑袋里，此刻已经被一连串完全无法理解的画面冲击成了一片空白。
当她终于拼尽全力，跨越了那无尽的距离，抵达这座体育馆之后，她看到的第一幅画面，就是让她万念俱灰、几乎要当场崩溃的——启明被匕首抹过咽喉，无力倒下的那一幕。
然而，还没等她消化掉这个信息，还没等愤怒或仇恨之类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她就看到，那个倒下的启明不见了，另一个启明突然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不远处，还微笑着，对着别人打招呼。
她还没来得及因为启明的死而复生感到哪怕一丝丝的开心，又是一声巨大的、吓了她一跳的炸响。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启明的半个脑袋，像是被砸烂的西瓜一样猛地爆开，身体再一次无力地倒下。
然后……他又出现了。
他又对着那片空气说话，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再然后……
启明，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她呆呆地仰起头，看着身边这个熟悉的身影，那双清澈的、刚刚经历了数次大起大落的眼眸里，写满了最纯粹的茫然与困惑。
“阿明……？”
她下意识地用还不太熟练的发音轻声唤道。
然而，启明的声音却直接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如同往常她的不太会说话的时候用意念对话一样。
他指着远处，那面被明素心撞毁的墙壁破口。
（小雪，什么也别管，跑！先跑出去！）
小雪愣了愣。
她不明白启明的意思，但一直以来，她对启明的话都是百分之百尊崇的。
这一次走出房间，已经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他的指令。
所以她不再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朝着那个出口疯狂跑去。
为了更快一点，她甚至遵从了身体的本能，四肢并用，在遍地狼藉的废墟之中，那娇小的身形敏捷得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
身后又传来了一声令人心悸的炸响。
那声音吓得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也猛地一颤。
但她心里牢牢谨记着启明的指令，速度丝毫不减，朝着那片透着光亮的破口，飞快地跑去。
在她的身后，启明的身影又一次无力地倒下。
而开枪的神谷悠介，也随之陷入了那短暂的呆滞之中。
……
再一次复活后，启明看着眼前那个还在茫然的疯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一次复活时，他首先尝试的，就是直接对神谷悠介使用能力。
然而反馈却和当初在李建国的侵蚀核心内时差不多——对方的能力层级很高，自己不足以影响他。
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将能力作用于自己的双眼，看到了对方的本体。
说实话，在看到对方本体那副畏畏缩缩、和幻影截然不同的模样，特别是在自己轻松躲开了对方那致命一刀之后，他还真觉得自己有机会反杀对方了。
然而……奈何歹徒有枪啊！
有枪也就算了，他妈的枪法还那么好！
自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一枪爆头了。
所以第二次，有了准备之后，他在对方开枪的瞬间，就直接瞬移到了小雪身边，躲开了第一枪，并立刻嘱咐小雪赶紧离开这里。
计划很简单：只要小雪离开了，他就彻底放心了。
至于眼前这个疯子……
有枪？
那就把你的子弹耗光不就好了。
启明不信他身上还能藏着一个军火库。
等这疯子没枪了，自己要是还搞不过他，那就再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反正越过那所谓的龙门之后，他已经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复活，至少在次数上是没有限制的——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再说了，反正小雪这个移动坐标已经就位，要是实在搞不定，自己也随时都能瞬移出去。
只是一想到自己待会儿可能得死很多次，他的太阳穴本能地突突直跳。
毕竟每次复活的那种强烈幻痛，还是让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好在之前的经历，特别是复活空间里的那段逆流而上，极大地提升了他对于痛苦的耐受性。
不过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启明也不例外。
所以为了对抗潜意识中对这种痛苦的本能逃避，他的思绪又开始天马行空的飘远——这似乎是他面对负面情绪时候的一个小习惯。
话说，自己每次死亡和复活，似乎都能短暂地篡改对方的记忆，使其陷入几秒钟的混乱。
那如果……对方不间断地杀自己……
那岂不是，还能把他给永控了？
启明不由得想到了一些游戏里，某些「摔炮」类型的角色。
上场，扔个控制技能，然后就光荣退场。
自己现在，好像跟这种角色……差不多？
不，还是不一样的……
自己没 cd。
这么一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超模了？
就这样，「摔炮」启明张开双臂，向着那刚刚清醒过来的神谷悠介，如同友人许久未见那般热情洋溢地走了过去。
“嘿，疯子先生，你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啊？”
……
与此同时，一间堆满了杂物的狭窄储藏室内，几道狼狈的人影各自蜷缩在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水与灰尘混合的味道，气氛压抑得让人几乎窒息。
正是从体育馆侥幸逃生的谭羽然一行人。
与之前浩浩荡荡的几十人队伍截然不同，此刻，这里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无法消散的恐惧与后怕，并且会不时因为外面传来的、那雷鸣般的战斗动静，而下意识地全身颤栗。
其中，一个穿着秩维局制服，脸庞看上去却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年轻干员，正抱着腿，将自己死死地缩在最阴暗的角落。
他的半张脸上都沾染着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他却恍然未觉。
他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虚空，口中喃喃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呓语。
他的低语越来越快，呼吸也随之越来越急促。
某一刻，他像是被噩梦攫住，忽然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眼泪鼻涕瞬间一同喷涌而出，嘶哑的哭嚎中，夹杂着“孙哥……孙哥……”、“不要……”之类的、饱含着绝望的碎片化词语。
他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周围的人。
立马有人上前，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试图安抚他那濒临崩溃的情绪。
“冷静！冷静点！小王！”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安全了……”
骚动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那个年轻干员的力气像是被抽空，又讷讷地坐回了地上，屈起双腿，将脸深深地埋入臂弯，只剩下止不住的、压抑的低声抽泣，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还躺着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有些矮胖，甚至带着几分油腻感的中年大叔。
这人正是谭羽然。
他此刻的状况，可以说是非常不好——
他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整张脸上都是黏腻的冷汗，鲜血和灰尘也几乎糊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但最可怖的，是他的右手。
那整条手臂，都如同被暴力拧干的麻布一般，扭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甚至能从他破烂的衣袖开口处，隐约看到那血肉模糊深处，一截刺破了皮肉的、森然的白色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