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土地庙险，惊魂一刻
冰冷的金属圆筒紧贴着肌肤，如同蛰伏的毒蛇，时刻提醒着沈清辞三日后那场吉凶未卜的约定。
城南土地庙。酉时初刻。
这两个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她知道，这将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危险的行动。不仅要再次设法摆脱郝嬷嬷和王府侍卫的监视，还要独自前往鱼龙混杂的城南，与一个未知的接应人碰头。
一旦失败，或者那是一个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没有选择。顾九渊动用了最隐秘的渠道传来指令，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或许是她真正打入核心、获取信任、甚至影响局势的关键一步。
接下来的两天，沈清辞表现得异常“安分”和“虚弱”。她甚至“病”得连抄经都难以持续，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地躺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郝嬷嬷探视的次数明显增多，眼神中的审视也愈发严厉，显然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沈清辞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顾九渊既然安排了任务，就一定会为她创造机会。她需要做的，就是保持绝对的状态，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
果然，在约定日期的前一天下午，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前院突然传来消息，说是负责看守沈清柔的一个婆子突发急症，上吐下泻，情况危急，需要立刻请大夫，但府中近日因粮草之事忙乱，一时竟抽不出得力的人手去请相熟的老府医。
郝嬷嬷被请去前院处理此事。毕竟，沈清柔虽是戴罪之身，但若真在禁足期间病死，侯府脸上也不好看。
郝嬷嬷离开前，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对留守的王府侍卫严厉吩咐：“守好院子，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大小姐需要绝对静养。”
“是！”侍卫凛然应命。
揽月阁再次被严密看守起来。
沈清辞躺在内室，听着郝嬷嬷远去的脚步声，心脏缓缓加速跳动。
时机来了！郝嬷嬷被暂时引开，但时间绝不会长！她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完成一切！
她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估算郝嬷嬷应该已经到了前院，才悄然起身。
如何避开门口的两个侍卫？硬闯肯定不行。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通往府外的废弃暗渠。这是她唯一熟悉的秘密通道。
没有犹豫，她迅速换上一身早已备好的、最不起眼的灰布衣裙，将头发简单束起，脸上再次抹上灶灰。然后，她费力地挪开屏风，钻入了那条狭窄肮脏的通道。
这一次，她爬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快，心中计算着时间。冰冷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腐败味充斥鼻腔，但她顾不上了。
终于，她再次从那个狗洞钻出了侯府后墙。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她贪婪地吸了一口，不敢耽搁，立刻朝着城南方向快步走去。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她依旧选择了雇佣一辆普通的青篷小车。车夫见她一个瘦弱“小丫鬟”打扮，去的又是城南那种地方，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
马车颠簸着驶向城南。越靠近目的地，街道越发狭窄拥挤，房屋低矮破败，行人大多面色困顿，穿着简陋。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与城东勋贵区域的整洁雅致截然不同。
土地庙位于城南的棚户区边缘，香火早已凋零，庙宇破败，周围多是流浪汉和乞儿的聚集地。
沈清辞在距离土地庙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下了车，付了车资，然后拉低头上的布巾，混入人流，慢慢朝着庙宇靠近。
酉时初刻，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破败的土地庙笼罩在暮色中，更显阴森。庙门口有几个乞丐围着一个小火堆取暖，偶尔有行色匆匆的路人经过，却无人多看这破庙一眼。
沈清辞的心提了起来。接应的人在哪里？她该如何辨认？
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假装路过，在庙宇周围慢慢踱步，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接应的人迟迟没有出现。沈清辞的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安。难道她来早了？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她焦虑万分之时，一个穿着破旧棉袄、头发花白、挎着个破篮子的老妪，颤巍巍地走到土地庙门口，从篮子里拿出几个干瘪的果子，放在那残破的供桌上，然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
这老妪看起来和周围的其他乞丐并无不同。
然而，沈清辞却敏锐地注意到，老妪合十的双手，手指极其轻微地做了一个奇特的手势——拇指内扣，食指中指并拢伸直——那正是顾九渊给她的那枚玄铁令牌上火焰纹的简化形状！
是接应的人！
沈清辞强压下激动，深吸一口气，慢慢朝着土地庙走去。她走到庙门口，也假装从袖中（实则从暗袋）摸出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握在掌心，拇指同样内扣，露出那火焰纹的一角，对着那老妪低声道：“婆婆，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那老妪祈祷的声音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抬起，快速扫过沈清辞掌心的令牌，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那副老眼昏花的模样，哆哆嗦嗦地从篮子里摸出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粗面饼子，塞到沈清辞手里，沙哑道：“可怜见的……拿去吧……”
在递送饼子的瞬间，沈清辞感觉到老妪那干枯如树皮的手指，极其快速而精准地从她另一只手中将那个金属小圆筒摸了过去！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交接完成！
沈清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低头道谢：“多谢婆婆！”
那老妪不再看她，继续对着土地爷像念念有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清辞不敢多留，握紧那硬邦邦的饼子，转身快步离开。
任务完成！比她想象的要顺利！
她心中稍定，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返回侯府。
然而，就在她走出不到百步，即将拐入一条相对热闹些的街道时，异变陡生！
旁边一条阴暗的巷子里，突然窜出两个穿着普通短打、眼神却异常凶狠猥琐的汉子，一左一右，猛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小丫头，这么着急去哪儿啊？”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目光不怀好意地在沈清辞身上打量，“看着眼生得很，不是这片的吧？谁家的丫鬟偷跑出来的？”
另一个矮胖的汉子也嘿嘿笑道：“模样挺俏，就是脏了点。跟哥哥们去玩玩？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沈清辞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地痞流氓！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城南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她一个看似落单的“小丫鬟”，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肥羊！
怎么办？呼救？周围的行人看到这情形，纷纷避让开，根本无人敢上前插手。反抗？她虽然恢复了些气力，但对付两个明显练过的壮汉，毫无胜算！
“我……我是永宁侯府的人！你们敢动我，侯爷绝不会放过你们！”沈清辞强作镇定，试图用身份吓退他们，声音却忍不住有些发抖。
“永宁侯府？”刀疤脸汉子愣了一下，随即和矮胖汉子对视一眼，竟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侯府的丫鬟会跑到这城南破烂地来？骗鬼呢！我看你就是哪个窑子里偷跑出来的！抓回去领赏钱！”
看来侯府的名头在这混乱的城南并不好使，甚至可能起了反效果！
两个汉子不再废话，狞笑着朝她逼近，伸手就要来抓她！
沈清辞脑中一片空白，绝望瞬间攫住了她！难道她重生归来，步步为营，最后竟要毁在这两个地痞流氓手里？！
不！绝不！
就在那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和一股压抑已久的狠戾骤然爆发！她猛地抬起手，将手中那个硬邦邦的粗面饼子狠狠砸向刀疤脸的眼睛，同时脚下用力，朝着矮胖汉子的裆部猛踢过去！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直接有效的反击！
“啊！”
“嗷——！”
两声痛呼同时响起！刀疤脸被饼子砸中眼窝，虽然不重，却也疼得他哇哇大叫。矮胖汉子更是猝不及防，被踢中要害，顿时惨嚎一声，捂着裆部蜷缩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显然出乎了两个汉子的意料！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怯懦的小丫头竟然敢反抗，而且下手如此刁钻狠辣！
趁着他俩吃痛愣神的刹那，沈清辞转身就跑！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朝着人多的大街方向狂奔！
“妈的！臭丫头！敢踢老子！抓住她！”矮胖汉子忍着剧痛，嘶声怒吼。
刀疤脸也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
沈清辞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不敢回头，拼命奔跑，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身后的脚步声和怒骂声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被追上，她猛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希望能利用复杂的地形甩掉他们！
然而，这条巷子竟然是条死胡同！
看着前方高高的墙壁，沈清辞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完蛋了！
她绝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那两个狞笑着逼近的汉子，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跑啊！怎么不跑了？”刀疤脸吐了口唾沫，眼神凶狠，“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矮胖汉子也缓过劲来，脸色狰狞：“哥，抓住她，先让兄弟我爽爽再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挡住了光线。
那是一个穿着青灰色布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身量很高，显得有些清瘦，手中似乎还提着一根长长的、用布包裹的东西。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两个地痞吓了一跳，刀疤脸壮着胆子骂道：“哪来的不开眼的？滚开！别妨碍老子办事！”
那青灰衣人并未答话，只是缓缓抬起了头。斗笠下，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巷内的情景。
下一刻，他动了！
速度快的惊人！只见青影一闪，他已然欺近刀疤脸身前，手中那长条状的布包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点在刀疤脸的胸口！
“噗！”一声闷响。
刀疤脸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整个人就如同被重锤击中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巷壁上，软软滑落在地，不知生死！
矮胖汉子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但那青灰衣人速度更快，布包再次点出，后发先至，敲在矮胖汉子的后颈上！
矮胖汉子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扑倒在地，晕死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凶神恶煞的地痞，在这神秘的青灰衣人面前，竟如同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沈清辞背靠着墙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脏仍在疯狂跳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得救了？
那青灰衣人解决了地痞，却并未离开，也没有看向沈清辞，只是静静地站在巷口，斗笠微垂，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沈清辞惊魂未定，看着那神秘的身影，心中充满警惕和疑惑。他是谁？是敌是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救她？是顾九渊安排的后续接应？还是……另有所图？
她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紧紧靠着墙壁，全身戒备。
就在这时，巷子另一端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甲胄摩擦的声响！
是巡城的兵马司官兵！
“刚才什么声音？”
“好像是在这边！”
“快！过去看看！”
官兵来了！
沈清辞心中一惊！若是被官兵抓到，她该如何解释？一个侯府“病弱”千金，深夜出现在城南死胡同，旁边还躺着两个地痞和一个神秘高手……
那青灰衣人似乎也听到了官兵的声音。他忽然转过头，斗笠下的目光似乎极快地瞥了沈清辞一眼。
那目光……深邃、冰冷，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随即，他身形一晃，如同青烟般，瞬间掠上巷壁，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屋顶之上，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官兵冲进了巷子，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地痞和靠在墙边、吓得瑟瑟发抖、满脸灶灰的“小丫鬟”，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一个队正模样的军官厉声问道。
沈清辞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脱身的机会！她猛地挤出眼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指着地上那两个地痞，哭得泣不成声：“官爷……救命……他们……他们想欺负我……我……我是逃出来的……幸好……幸好有位侠士路过……救了我……”
她哭得真情实感，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表现得淋漓尽致，配合着她这副狼狈可怜的打扮，瞬间赢得了官兵的同情。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敢强抢民女！”那队正怒道，又看向沈清辞，“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可知道那侠士去了何处？”
“我……我是城外李家庄的……来城里投亲迷了路……”沈清辞胡乱编了个身份，哭道，“那位侠士救了我就走了……我没看清……”
队正见她吓得不轻，也问不出什么，便让人将两个地痞捆了，又对沈清辞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送你出城回李家庄吧。”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沈清辞连忙道谢，心中却暗暗叫苦。出城？她怎么出城？她得回侯府啊！
但眼下也只能先跟着官兵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在官兵的“护送”下，沈清辞低着头，混在队伍里，心中飞速思考着脱身之策。
幸好，刚走出棚户区，来到相对繁华的街道，就遇到了一队正在执行宵禁巡逻的……摄政王府侍卫！
那队王府侍卫显然认出了被兵马司“护送”的沈清辞（虽然她脸上抹灰，但身形和大致轮廓难以完全改变），为首的侍卫长脸色微变，立刻上前拦住了兵马司的人。
“怎么回事？”侍卫长声音冷厉，目光扫过沈清辞，带着询问。
兵马司队正连忙解释了一番。
王府侍卫长听完，冷冷道：“此女并非什么李家庄之人，乃我王府一名犯错潜逃的婢女。王爷正命我等缉拿。人，我们带走了。”
说罢，根本不容兵马司的人反驳，两名王府侍卫上前，“架”起还在“懵懂害怕”的沈清辞，迅速离开了现场。
兵马司队正看着王府侍卫强势带人离开，张了张嘴，终究没敢阻拦。摄政王的人，他们得罪不起。
沈清辞被“押”着，很快坐上王府的马车。马车并未驶向王府，而是绕了一圈，朝着永宁侯府的后巷方向驶去。
车内，侍卫长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湿布巾，低声道：“大小姐，得罪了。王爷吩咐，送您回府。郝嬷嬷那边，已有安排。”
沈清辞接过布巾，擦掉脸上的灶灰，心中五味杂陈。果然，一切都在顾九渊的算计之中。他早就安排了后手。
“刚才……那个青灰衣人……”她忍不住低声问。
侍卫长目光微凝，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并非王府之人。”
不是顾九渊的人？
沈清辞一怔。那会是谁？为什么会那么巧地出现救了她？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
马车在侯府后巷僻静处停下。侍卫长低声道：“大小姐，从此处可返回。今日之事，切勿对任何人提起。”
沈清辞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钻入那个狗洞，艰难地爬回揽月阁。
当她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脏污的衣裙，躺回床上时，只觉得浑身虚脱，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今晚的经历太过惊险刺激，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
但无论如何，任务完成了。东西送出去了。她也安全回来了。
只是，那个神秘青灰衣人的身影，和那双冰冷又复杂的眼睛，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到底是谁？
而顾九渊让她送出的那个金属圆筒里，又究竟藏着什么，能让他如此大动干戈？
风暴，似乎越来越猛烈了。
而她，已然置身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