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抉择之路，陌路同行
“是回到那座吃人的王府，继续做顾九渊的棋子，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时会来的刺杀？”
“还是……跟我走？”
黑衣人的话语，如同两道截然不同的分岔路，冰冷而清晰地摆在沈清辞面前，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回去？回到那个刚刚经历血腥屠杀、被顾九渊当做诱饵和弃子的地方？继续扮演那个柔弱可欺、随时可能被推出去送死的侯府嫡女？
不！绝不！
前世被至亲背叛、含恨而死的惨痛犹在眼前，今生被父亲舍弃、被顾九渊利用的冰冷尚未褪去，她怎么可能再回到那个魔窟？！
可是……跟他走？
这个神秘的黑衣人，他一次又一次地救她，看似是她的守护神。可他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他口中的“故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护她周全？跟他走，难道就不是跳出虎穴又入狼窝吗？
巨大的挣扎和不确定性撕扯着沈清辞的神经。她看着眼前这个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睛的男人，试图从那里面找到一丝可信的痕迹。
但他的眼神太过复杂，有关切，有凝重，有疲惫，却唯独看不透底层的意图。
土地庙外，夜风呜咽，仿佛鬼魅的低语，催促着她做出决定。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沈清辞的脑海中飞速闪过重生以来的一幕幕：侯府的冷漠，王氏母女的毒计，父亲的舍弃，顾九渊的利用，还有那冰冷刀锋划过脖颈的恐惧……以及，眼前这个人三次于绝境中伸出的手。
回去，必死无疑，甚至可能死得毫无价值。
跟他走，前路未知，吉凶难测，但至少……有一线生机，一线摆脱棋子和诱饵命运的生机。
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冰冷而带着霉味的空气，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黑衣人审视的目光，声音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跟你走。”
四个字，清晰地在破败的庙宇中回荡。
黑衣人深邃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光芒，但很快便收敛起来。他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只干脆利落地说了一个字：“好。”
没有承诺，没有保证，只有一个字，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
“我们需要立刻离开京城。”黑衣人沉声道，语气急促，“王府的杀手失手，很快就会全城戒严搜捕。必须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混出去。”
“现在？”沈清辞看了一眼外面依旧沉沉的夜色，“距离天亮开城门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
“等不了那么久。”黑衣人打断她，“顾九渊的反应会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我们必须走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
不等沈清辞细问，黑衣人已经起身，走到土地庙那残破的神像后，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角落摸索了片刻，只听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地面上竟然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风从洞中涌出！
暗道？！这破败的土地庙竟然有暗道？！
沈清辞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前朝留下的废弃逃生密道，知道的人极少。”黑衣人低声解释了一句，率先俯身钻了进去，然后伸出手，“下来，跟紧我。”
沈清辞不再犹豫，抓住他冰冷而有力的手，也跟着钻入了那漆黑的洞口。
洞口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暗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霉味。
“拉着我的衣角，跟紧，别出声。”黑衣人的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沈清辞紧紧攥住他衣袍的一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暗道狭窄而曲折，脚下凹凸不平，有时还需要弯腰甚至匍匐前进。黑暗中，听觉和触觉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前方传来的、令人安心的热量。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不知通向何方。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沈清辞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快到出口了。”黑衣人低声道，速度加快了些许。
光亮越来越近，出口似乎是在一处河堤的乱石滩中，被茂密的水草和灌木掩盖着。
黑衣人率先钻出出口，警惕地观察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将沈清辞拉了出来。
外面天色依旧漆黑，但已不再是城内那种压抑的黑暗，而是带着旷野气息的、清冷的夜。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他们似乎是在某条河流的岸边。
“这里是城南外的漕河下游，”黑衣人低声道，指向不远处河面上一个模糊的黑影，“那边有一条准备好的小船，我们顺流而下，天亮前能离开京畿范围。”
他竟然连船都准备好了？！这一切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计划！
沈清辞心中疑窦更深，但此刻已无退路，只能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河滩的鹅卵石，朝着那小船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艘极其普通的乌篷船，藏在茂密的芦苇丛中，很不显眼。
黑衣人扶着她上了船，自己则解开了缆绳，拿起竹篙，轻轻一点，小船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河道中央，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船篷内狭窄而简陋，只有一张草席。沈清辞蜷缩在船篷里，看着船头那个沉默撑篙的背影，心情复杂难言。
就这样离开了？离开了那座承载了她两世痛苦、阴谋与挣扎的京城？离开了她誓言要报复的所有仇人？
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包裹着她。
河水潺潺，两岸的景物在朦胧的月色下飞速后退。寒冷的水汽弥漫开来。
黑衣人始终沉默着，专注地掌控着小船的方向，警惕地注视着两岸的动静。他的背影挺拔而沉默，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天际渐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
一直沉默的黑衣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我们暂时安全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顾九渊发现你失踪，定然会派人沿途追查。我们需要找个地方暂时躲藏，避过风头。”
沈清辞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我们……要去哪里？你……到底要带我去见谁？”
黑衣人撑篙的动作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见一个……或许能帮你的人。”
“帮我？”沈清辞蹙眉，“帮我什么？复仇吗？”
黑衣人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帮你活下去。至于复仇……那或许是你自己的事。”
他的回答依旧模糊而谨慎。
沈清辞不再追问。她知道，在这个男人愿意坦诚之前，她问不出更多。
小船继续顺流而下，天色越来越亮，两岸开始出现村庄和农田的轮廓。他们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专挑偏僻的河道行进。
晌午时分，小船在一个荒凉的、长满芦苇的河湾处靠岸。
“在这里休息片刻，补充些干粮清水。”黑衣人将船缆系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上，从船板下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些硬邦邦的饼子和一个水囊。
两人坐在船头，沉默地吃着简陋的食物。
经过一夜的奔逃和惊险，沈清辞早已饥肠辘辘，也顾不得饼子粗粝难以下咽，小口却迅速地吃着。
黑衣人吃得很快，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吃完东西，他忽然看向沈清辞，开口道：“你的易容术需要改一改。王府和侯府的人定然已经画了你的图像四处张贴追捕。”
沈清辞一怔。她确实忽略了这一点。顶着这张脸，确实太过显眼。
只见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囊，里面是些瓶瓶罐罐和几绺不同颜色的毛发。他示意沈清辞坐好，然后开始在她脸上涂抹揉捏。
他的动作熟练而精准，手指冰凉，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力量感。沈清辞闭上眼，任由他摆布，能感觉到各种或清凉或黏腻的药物在自己脸上化开，骨骼和肌肉似乎也在他巧妙的力道下发生着细微的改变。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停下了动作。
“好了。”
沈清辞睁开眼，借着他递过来的一面小铜镜看去，顿时吓了一跳！
镜中的那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陌生少女的模样！肤色暗黄，眉毛粗浓，眼角下垂，鼻翼两侧还有些许雀斑，看起来平凡无奇，甚至有些土气，与原本那个苍白精致、我见犹怜的侯府千金判若两人！
好精妙的易容术！简直堪比换头！
“这……能维持多久？”沈清辞摸着完全陌生的脸颊，惊讶地问道。
“只要不用特制的药水清洗，可以维持半个月。”黑衣人收起工具，语气平淡，“足够我们到达目的地了。”
休息片刻后，两人再次启程。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昼伏夜出，沿着漕河支流和水路网络迂回前行。黑衣人似乎对路线极其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安全的航线和停靠点。
沈清辞也渐渐适应了这种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娇弱的侯府小姐，饥饿、寒冷、疲惫……她都能默默忍受。甚至还在黑衣人的指导下，学会了如何更有效地伪装自己、如何利用环境隐藏踪迹。
两人之间的话依旧不多，但一种奇怪的、基于共同逃亡的默契却慢慢滋生。
沈清辞发现，这个神秘的黑衣人虽然冷漠寡言，行事却极有章法，心思缜密，武功高强，对医药、毒术、易容、追踪与反追踪似乎都颇为精通。他仿佛一个无所不能的影子，在危机四伏的逃亡路上，为她撑起了一小片相对安全的天空。
但她心中的疑虑从未打消。他越是这样能力出众，就越是显得身份可疑。他到底是谁？那个“故人”究竟与他是什么关系？他带她去的“安全的地方”又是哪里？
这些疑问像猫爪一样挠着她的心。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小船驶入了一片更加荒凉的水域。两岸山势渐起，林木葱郁，人烟越发稀少。
黑衣人指着前方一座笼罩在暮色中的、影影绰绰的山峦，道：“快到了。就在那山里。”
那山看起来险峻而幽深。
最终，小船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和灌木完全掩盖的山涧水潭边停下。
“从这里上山。”黑衣人率先下船，拨开藤蔓，露出一个狭窄的、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山道入口。
山道崎岖难行，越往上走，越是陡峭。沈清辞体力不支，好几次差点滑倒，都被黑衣人及时拉住。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握住她手腕时，有一种沉稳可靠的力量感。
又攀爬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来到了一处位于半山腰的、极其隐蔽的山谷。谷中绿草如茵，溪流潺潺，甚至还有几畦开垦好的菜地和几间简陋却结实的木屋！屋后似乎还有袅袅炊烟升起！
这里竟然有人居住？！
沈清辞惊讶地看着这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黑衣人带着她，朝着那几间木屋走去。
刚走到近前，中间那间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端着一个木盆走了出来，似乎正要倒水。
当她抬起头，看到黑衣人以及他身后的沈清辞时，手中的木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激动！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颤抖着手指着沈清辞，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嘶哑而破碎地喊道：
“小……小姐？！是……是你吗？！老天爷……您……您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