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双魂同行，狼胥暗影
风雪是北境永恒的主题，但此刻吹拂在顾九渊（或者说，承载着沈清辞魂种的顾九渊）身上的寒风，却带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意味。冰冷依旧刺骨，却再也无法轻易侵蚀他的经脉；孤寂依旧弥漫天地，但他识海深处那团温暖坚定的魂光，却驱散了灵魂层面的寒意。
他步履沉稳地行走在茫茫雪原上，方向明确——北狄王庭的核心，狼居胥。外表看来，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面容粗糙的北狄武士“阿古拉”，甚至因为星骸之力的初步融合，他的气息更加内敛，与这片苦寒之地更加契合，仿佛本就是冰雪孕育的子民。
然而，内在的波澜，唯有他与她知晓。
（沈清辞视角）
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仿佛栖居于一个温暖而坚固的堡垒之内，透过堡垒的“窗口”感知着外界。这“窗口”便是顾九渊的五感。她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雪白，天地间只剩下风与雪的线条；“听”到寒风掠过雪丘的呜咽，以及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感觉”到冰冷空气吸入肺腑的凉意，以及这具身体内那奔腾不息、已然脱胎换骨的力量之河。
没有了自己的身体，起初是极大的不惯与恐慌，如同失去了舵的船。但很快，医者适应环境的本能让她冷静下来。她开始将这具身体视为一个特殊的“病人”，一个她与之共生的、需要精心维护和调试的“容器”。
（经脉运行平稳，星骸之力与《星枢秘典》内力的融合比预想的更快，看来我的调和思路是正确的……不过，肝经区域似乎仍有细微的滞涩，是之前能量冲击的残留暗伤吗？）
她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细致地扫描着顾九渊体内的能量流转。这种内视的能力，在魂体状态下反而变得更加敏锐和直观。她“看”到银黑交织的能量洪流中，偶尔夹杂着一丝不和谐的淤塞。
（九渊，放缓脚步，意念沉入足厥阴肝经，尝试以‘春风化雨’诀，轻柔冲刷期门、章门二穴。）她将自己的发现和调整建议，以意念传递过去。
行走中的顾九渊步伐微微一顿，随即依言而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在沈清辞的指点下，肝经区域那点微不可察的滞涩感果然在一点点化开，全身气机随之更加圆融顺畅。
（多谢。）他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叹服。这种细致入微的内察和调理能力，是他远远不及的。
（分内之事。）沈清辞的意念平静无波，如同大夫面对康复中的病人，（你我如今一体，你的状态关乎我们能否在这龙潭虎穴中活下去，找到真相。不过……这种感知和引导，对我的魂力消耗不小，需要间歇进行。）
（明白。你尽管休息，赶路之事交给我。）顾九渊的回应沉稳可靠。
沈清辞不再多言，将意念稍稍收敛，如同进入一种半休眠的“温养”状态。但她并未完全关闭感知，依旧留有一丝心神警惕着外界，同时继续在魂体内梳理、消化着从星骸之力和这次共生修炼中获得的海量信息。
（星辰之力，竟可如此精微操控……《观星卷》中提及的‘星力化针’，或许并非虚言……若能将星骸死寂之力中的‘破灭’属性剥离，凝为‘破障针’，专克各种毒瘴邪咒……而将其中的‘凝滞’属性引导，或可制成‘定魂散’，用于镇静止痛……）
医者的思维一旦打开，便如泉涌。失去了肉身的束缚，她的思维仿佛更加抽象和活跃，许多前世今生苦思不得其解的医药难题，在接触到星辰能量这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后，竟有了全新的思路。她甚至开始大胆推演，如何将顾九渊的剑道与她的医药理念结合，创造出独特的对敌手段。
（若九渊出剑时，我能以魂力瞬间激发特定药性，附着于剑气之上……或毒，或迷，或疗……嗯，需对能量控制达到极致，且不能干扰他本身的剑意……）
这种思考，既是她作为医者本能的延伸，也是她在这绝境中，为自己找到的新的存在价值和支点。她不能直接挥剑杀敌，但她的智慧和医术，可以成为顾九渊最强大的辅助，成为复仇之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顾九渊视角）
识海中那团温润魂光的存在，是支撑他走过这片冰雪荒原的最大力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清辞时而活跃、时而静谧的意念波动。当她沉浸于医道推演时，魂光会微微闪烁，散发出一种专注而智慧的光芒；当她休息温养时，魂光则变得柔和稳定，如同夜空中最安谧的星辰。
这种奇特的“陪伴”，让他冰冷沉寂的心湖，始终保有一丝温度。复仇的火焰在胸腔燃烧得更加冷静，也更加炽烈。每一次能量的运转，每一次对前路的规划，他都下意识地会考虑她的状态和可能提供的帮助。
他不再是独行的孤狼，而是承载着另一份意志与智慧的共生体。
数日跋涉，沿途开始出现零星的北狄游牧帐篷和小型聚居点。顾九渊更加小心地隐藏行迹，凭借“阿古拉”的身份和那枚狼头骨牌，有惊无险地穿过几个关卡。
越是靠近狼居胥，气氛越发紧张。巡逻的骑兵队伍明显增多，盘查也更加严格。关于黑冰湖“圣湖显灵”或“魔物复苏”的流言在底层牧民和士兵中悄悄流传，版本光怪陆离，但核心都指向那里的异变和危险。王庭似乎下达了封口令，但恐惧和好奇是封锁不住的。
这一日黄昏，顾九渊抵达了狼居胥外最后一座大型驿站——“风吼驿”。这里已是人声鼎沸，各族商人、流浪武士、部落使者、王庭官吏混杂一处，空气中弥漫着皮革、牲畜、劣酒和阴谋的气息。
他找了一间最不起眼的脚店住下，要了些简单的饭食，坐在角落默默进食，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所有的交谈。
“……听说了吗？左谷蠡王殿下的大帐前几日戒严了！好像有贵客从南边来！”
“何止是贵客！我有个兄弟在王庭当差，说来的那几个南朝人神秘得很，尤其是那个穿灰袍的，连大王见了都客客气气的！”
“是不是跟圣湖那边的事有关？前几天不是有支探湖卫回来了吗？好像就剩一两个人，还都疯了似的胡言乱语……”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王庭有令，严禁议论圣湖之事！”
“怕什么？这鬼地方天高皇帝远……不过我听说，回来的那个人说，湖里出现了白光，还有鬼影，吓人得很……”
“白光？不会是宝藏吧？我就说那湖底肯定有前朝留下的好东西！”
“宝藏？我看是索命的恶鬼！巴特尔部落整个营地前几天莫名其妙遭了狼灾，死伤惨重，邪门得很！”
各种信息碎片汇入顾九渊耳中，被他迅速分析整合。左谷蠡王、南朝贵客（很可能是乌木大师及其同党）、幸存的探湖卫（或许是那个刀疤脸？）、王庭的紧张、以及……巴特尔部落的“狼灾”？
（巴特尔部落……那不是我冒充的部落吗？）顾九渊心中冷笑。（好一个‘狼灾’，只怕是有人想抹去我存在的痕迹，杀人灭口吧。是乌木？还是王庭里其他察觉异常的人？）
（看来你的身份已经引起注意了。）沈清辞的意念传来，带着警惕。（那个乌木逃脱，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可能已经将你的异常上报。这风吼驿，恐怕也不安全。）
（无妨。）顾九渊意念回应，冷静如冰。（他们越是想掩盖，露出的破绽就越多。我们需要更直接的消息来源。）
他的目光扫过喧闹的酒馆大堂，最后落在了一个独自坐在角落、穿着破旧皮袄、不停喝着闷酒的老兵身上。那老兵腰间的皮带上，挂着一个磨损严重的王庭近卫军标志。
（目标就是他了。）顾九渊端起酒碗，向着那个角落走去。
（沈清辞视角）
感知到顾九渊的行动，沈清辞立刻提起精神。（你要做什么？直接接触王庭近卫太冒险了！）
（获取情报最快的方式，就是接触核心人物。）顾九渊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帮我注意周围能量波动，尤其是是否有类似乌木那种阴冷死气。）
（……好。）沈清辞不再劝阻，将感知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酒馆。她能“感觉”到各种杂乱的生命气息和情绪波动——商人的算计、武士的彪悍、酒鬼的麻木……暂时没有发现异常的能量源。
顾九渊走到老兵桌前，用粗犷的北狄语搭讪：“兄弟，一个人喝闷酒？看你这标志，是王庭下来的？”
老兵醉眼惺忪地抬起头，警惕地看了顾九渊一眼，瓮声瓮气道：“是又怎么样？你谁啊？”
“阿古拉，巴特尔部落的猎人。”顾九渊坐下，将自己那碗酒推了过去，“敬真正的勇士。听说王庭最近不太平？圣湖那边……”
老兵听到“圣湖”二字，脸色猛地一变，酒意都醒了几分，压低声音厉声道：“闭嘴！不想死就别提那鬼地方！”
顾九渊故作神秘地凑近些，低声道：“兄弟，别紧张。我前几天在雪山打猎，好像……也看到点不寻常的东西，一道白光，从圣湖方向飞出来，钻进山里不见了……我这不是心里没底，想找明白人打听打听嘛……”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留下想象空间。
老兵狐疑地打量着顾九渊，见他面容粗犷，气息沉稳（得益于星骸之力内敛），不像是信口开河之辈，再加上酒精作用，警惕心松了些许。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小子……算你命大！看到白光？哼，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回来的弟兄说，那湖里闹鬼！有南朝妖人作祟！左谷蠡王请来的那几个……我看也不是什么好路数！”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虽然语焉不详，夹杂着大量个人猜测和恐惧，但顾九渊还是从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乌木大师等人确实回到了王庭，并受到了左谷蠡王的庇护；王庭对黑冰湖事件高度重视，但内部似乎存在分歧；关于“白光”和“异象”的传闻，已经在一定层面引起了恐慌。
（够了，再问下去会引起怀疑。）沈清辞的意念提醒道。
顾九渊见好就收，又陪老兵喝了两碗酒，说了些无关痛痒的猎场趣闻，便借口起身离开。
回到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消息确认了。）顾九渊意念沉凝。（乌木在王庭，左谷蠡王是主要庇护者。王庭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这对我们有利。）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直接去狼居胥？）沈清辞问。
（不。）顾九渊眼中寒光一闪。（先去‘拜访’一下那个遭遇‘狼灾’的巴特尔部落。既然有人想抹掉‘阿古拉’，那我这个‘阿古拉’，总得回去看看，顺便……送那些灭口的人一份‘大礼’。）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复仇的序幕，就从清理这些魑魅魍魉开始。
沈清辞的意念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坚定的回应：（好。我会帮你留意任何药物或能量陷阱。必要时，我的‘魂针’或可一试。）
双魂同行，暗夜将至。风吼驿的灯火在窗外闪烁，映照着一场即将掀起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