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七里街的青石板上,午市高峰刚过,街上的喧嚣渐渐平息。姚母带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姚小星,脚步匆匆却又带着几分忐忑地来到了季家铺子。
姚母是个瘦削的妇人,岁月和劳作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透着坚韧与质朴。
她身上的衣衫虽然朴素且有些陈旧,却洗得发白,没有一丝污渍。她的脊背微微弯曲,那是常年操劳留下的印记,然而她的举止并不畏缩,反而透着一种朴实的尊严。
走进铺子,姚母先是在门口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店内。
看到季知棠正站在柜台后忙碌,她轻轻拉了拉姚小星的手,带着他走到季知棠面前。
姚母先是微微屈膝,对季知棠行了一礼,那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却充满了真诚。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歉然又感激的神情,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季娘子,小孩子不懂事,昨日给您添麻烦了。您不仅不计较,还这般照顾我们,您的心意,我们全家都领了。”
季知棠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微笑着请姚母坐下,她的声音温和而亲切:“姚大嫂别这么说。我家当年也经历过类似难关,那时候也是多亏了旁人的帮助才能挺过来,所以我深知其中不易。能帮一把,也是缘分。”
姚母见季知棠态度真诚,眼神中没有丝毫施舍或轻视之意,心中的一块石头稍稍落了地。
她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听着季知棠说话。双方又谈了些细节,季知棠明确表示姚小星签的是活契,并非家奴。“小星在我这儿,日后年节都可回家探亲,和家人团聚。若他做得好,年底还有额外的奖金。”季知棠耐心地解释道。
这些条件远远好过姚母的预期。
姚母原本以为,为了偿还债务,儿子签了契约后,恐怕会受不少苦,没想到季知棠如此宽厚。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连连道谢:“季娘子……您、您真是菩萨心肠!这……这让我们如何报答才好……”
“大嫂言重了。小星机灵肯干,也是帮我的忙。我这铺子刚开业,正缺人手呢。”季知棠笑着说道,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让人安心。
既已谈妥,季知棠便请来了早已约好的牙人作保。
牙人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灰的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进来就笑眯眯地和众人打招呼。三方当面,牙人拿出契约,开始宣读条款。
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姚小星自愿到季家速食店帮工三十年,季家支付姚家三十两银,以为姚家偿还债务之用。
姚母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生怕漏掉什么。当听到契约上的条款和之前季知棠所说的一致时,她心中既感激又有些酸涩。
她颤抖着手,在契约上按下了手印,那手印仿佛是她对这份恩情的铭记。
季知棠从钱匣里取出三锭十两的雪花银,递给姚母。姚母紧紧攥着银子,仿佛攥着一家人的救命稻草。
她的眼中泪光闪烁,那是对生活的无奈,也是对季知棠的感激。她对着季知棠又要下拜,季知棠赶紧上前扶住她,说道:“大嫂不必如此客气。”
“小星,以后好好听季娘子的话,用心干活,知不知道?”姚母哽咽着嘱咐儿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对儿子的不舍和期望。
姚小星重重点头,他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送走一步三回头的姚母,姚小星正式成了季家速食店的一员。季知棠给他分配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给客人盛饭和清洗餐盘。
昨天打烊后堆积如山的碗碟着实让众人累得不轻,而且高峰期餐盘周转不过来,影响了店里的效率。有了姚小星这个生力军,店里的运作效率立刻提升了不少。
姚小星手脚麻利,眼里有活,学得也快。季知棠教他如何盛饭才能让客人满意,如何清洗餐盘才能又快又干净,他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客人来了,他总是笑脸相迎,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走后,他又迅速地收拾好桌椅,清洗好餐盘。他的勤劳和懂事赢得了店里众人的一致好评。
开业第四天晚上,打烊之后,铺子里一片寂静。季知蘅趴在收银台前,小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的小脑袋随着算盘的节奏轻轻晃动,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四千四百三十二、四千四百三十三……阿姐!今日收入四千四百三十三文!”小丫头兴奋地抬起头,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季知棠心中飞快计算。这几日的食材、调料、人力等成本,日均大约在一千九百文左右。如此算来,今日利润竟有两千五百多文!
开业第一天因有免单活动,利润约一千八百文,第二、三天虽然客流略有回落,但免单活动结束,且有了回头客,利润反而稳步提升至两千一百文左右。势头相当不错。
她盘算着手中的资金:租铺、装修、宣传优惠,再加上买下姚小星的三十两,当初带来县城的一百两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但照这个盈利速度,只需一个多月就能回本,后续便是纯利了。想到这儿,她心中踏实了许多,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照例给季知蘅、何氏以及帮了大忙的胡福发了当日的工钱后,胡福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表妹,姑母,眼见着铺子也安稳了,小星也能顶上,我……我离家二十多天了,爹交代的活儿也干完了,打算明儿一早就回桃源镇去了。”
季知蘅一听,立刻扑过去抱住胡福的腿,小嘴一瘪,眼圈就红了:“大表哥不要走!蘅儿舍不得你!”这些天胡福性子好,有耐心,常陪她玩,给她讲故事、做小玩意儿,小丫头对他感情很深。
胡福憨憨地笑着,蹲下身摸摸她的头:“蘅儿乖,大表哥以后有空还来看你。你想我了,也可以让姑母带你回桃源镇玩呀。到时候大表哥带你去抓鱼、爬山,好不好?”
季知棠虽然不舍,但也理解胡福的心情。她点头道:“这些天真是辛苦表哥了。明日一早,我们送你。”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胡福就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准备出门。季知棠喊住他,递过一个包袱。
“表哥,看你身上的衣服旧了,给你买了身新的。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个薄薄的本子,“这是舟哥儿给喜表弟的。他在李氏族学读书,有些心得笔记,特意抄录了一份,说送给喜表弟,希望能对他有点用处。”
胡福接过,摸着那身细棉布的新衣,手感柔软而舒适,又翻看那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的笔记,眼眶有些发热:“这……这怎么好意思……我在你们这干活,你们还总给工钱……衣服太破费了!笔记我替喜子谢谢舟哥儿!”
季知棠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表哥帮了我们这么多,这点心意算什么。路上小心,代我们向舅舅舅母问好。”
胡福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包袱仔细背好,坐上等候在门口的马车。车轮滚动,渐渐驶离了七里街,奔向桃源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