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四年,春末夏初。关中的杨柳早已绿意盎然,而塞外的漠南草原,寒意虽褪,风沙犹劲。
靖难帝刘据,身着寻常商贾的细麻布袍,头戴遮阳斗笠,骑一匹不起眼的黄骠马,在数名精悍侍卫(皆作随从打扮)的簇拥下,悄然离开了长安。
随行之人,唯有一身便服的典属国张光。此行的目的地,是漠南河套平原上,由赵破奴主持开辟的几处大型军屯、民屯据点。刘据要亲眼看看,这片从匈奴手中夺回的土地,是否真正焕发了生机。
沿途见闻:从荒芜到生机的渐变
一行人轻装简从,出长安,过萧关,沿新修的驰道北上。初时,沿途尚可见关中平原的富庶景象,村落稠密,阡陌纵横,麦浪翻滚。然而,越往北行,景象渐变。
萧关以北: 村落渐稀,田地中夹杂着大片尚未开垦的荒地。道路两旁,新栽的杨树苗在风中摇曳,略显单薄。偶见成队的牛车,满载着农具、粮种和家当,在士兵的护送下向北行进——那是响应朝廷号召,迁往漠南屯田的移民。
进入河套: 视野陡然开阔!一望无际的平原展现在眼前!曾经是匈奴牧马的草场,如今已被纵横交错的田埂分割成巨大的方块。
春风拂过,新播的粟米、小麦、苜蓿(牧草兼绿肥)破土而出,嫩绿的幼苗在灰黄的土地上顽强地伸展,形成一片片充满希望的淡绿色绒毯。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青草的芬芳。
水利初兴: 最令刘据动容的,是那些蜿蜒在平原上的水渠!宽约丈余,渠壁用夯土和石块加固,渠水清澈,汩汩流淌。张光指着远处介绍:“陛下请看,此乃赵将军督建之‘引黄渠’!引黄河之水,灌溉万顷!去岁寒冬,军民冒雪开凿,今春方成!有此渠,漠南屯田,无忧矣!”刘据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看到水渠旁,有农人用简陋的桔槔(杠杆提水工具)或戽斗(人力提水斗)从渠中取水,浇灌着稍高的田地。
屯堡星罗: 平原上,每隔数十里,便可见一座座新建的屯堡。这些屯堡多依地势而建,或傍水,或据丘。堡墙由夯土筑成,高约两丈,设有望楼和箭垛。
堡内,是整齐划一的土坯房舍,屋顶覆着茅草或瓦片。堡外,是成片的农田和牧场。屯堡之间,有宽阔的驰道相连,时有骑兵小队巡逻而过,扬起阵阵尘土。一派军民联防、屯垦戍边的景象!
深入屯点:军民协奏的田园诗
刘据一行选择了一处规模较大的军民混编屯点名“朔方屯”进入。
为免惊扰,他们自称是关中来的行商,想看看边地有无商机。屯长是一名退役的军侯,姓王。见他们气度不凡,又有通关文牒,便热情接待,亲自陪同查看。
井然有序的田畴: 屯点外的农田,划分得整整齐齐。粟米、小麦、豆类分区种植。
田埂上插着木牌,标明归属——如“甲字营左屯第三伍”、“民户李大家”等。许多田地里,军民混杂劳作:
身着褪色军服的屯田卒,三人一组,两人扶犁,一人驱牛,在翻耕着休耕地。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动作却整齐有力。
穿着粗布短褐的移民,男女老少齐上阵,蹲在田里间苗除草。几个半大的孩子,提着陶罐,在田埂上给大人送水。
远处,一群士兵正合力挖掘一条支渠,号子声嘹亮。旁边,几位老农在指点着方向。
热闹的屯堡集市: 屯堡内,有一条简陋却热闹的“街市”。两旁是土坯房改造的店铺:粮店、铁匠铺、杂货铺、甚至还有一个小酒肆。
赶着牛车的农人、提着篮子的妇人、背着弓箭的巡逻士兵、嬉戏追逐的孩童……人来人往,充满生气。刘据注意到,交易多用朝廷新铸的五铢钱,也有以物易物的。
军民交融的生活: 在屯堡一角,刘据看到几名士兵在帮一户移民修补倒塌的院墙。不远处,一群孩童围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军卒,听他讲着战场故事。
堡内的水井旁,士兵和民妇排队打水,互相打着招呼,言语间颇为熟稔。
张光低声道:“陛下,赵将军有令,屯田卒除操练、戍守外,需助民力作,如修屋、挖渠、收割。军民同饮一井水,同耕一方田,方能同心同德!”
刘据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兵民合一”的景象。
牧场的生机: 屯堡外,靠近水源的地方,开辟了大片牧场。成群的牛羊在牧人的看管下悠闲地吃草。
张光介绍:“此乃官牧!所产牛羊,一为军需(肉食、皮甲),二为农耕(耕牛),三可惠及屯户(繁殖幼畜可贷与民户)。”
刘据看到,几个牧童骑着马,挥舞着鞭子,驱赶着羊群,动作娴熟,显然是边地长大的孩子。
对话民生:甘苦与期盼
在一处田埂边,刘据停下脚步,与一位正在歇息的老农攀谈起来。老农姓陈,关中冯翊人,去年响应移民令,举家迁来。
“老丈,这漠南之地,比之关中如何?”刘据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捻了捻。
“哎哟,可不敢比!”老陈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却带着笑,“关中那是啥地界?金不换!这漠南,风大!沙多!冬天能冻掉耳朵!刚来时,看着这荒草甸子,心都凉了半截!”
“那如今呢?”刘据笑问。
“如今?”老陈头指着眼前的绿苗,“有奔头了!官府说话算话!授了俺家一百二十亩地!虽说是生地,得下力气养,但地界大啊!这在关中,想都不敢想!”
“官府给了头牛!虽说是老牛,可顶大用了!还给种子,头两年免赋税!”他压低声音,“听说……是皇帝老爷亲自下的令?”
刘据含笑点头:“是啊,皇帝希望你们在这里扎根,把漠南变成塞上江南。”
“那敢情好!”老陈头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就是……就是这水渠还不够多,浇地费劲!还有,娃儿们没地方念书,整天野跑……”
“会有的。”刘据拍了拍老陈的肩膀,“水渠会越修越多。学堂……也会有的。”他心中记下了“学堂”二字。
“还有啊,”旁边一个正在磨锄头的年轻屯田卒插话道,“长官,这地界好是好,就是离老家太远!家里老娘……唉……”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刘据默然。背井离乡,思乡之情,人之常情。他转头对张光低语:“记下,往后可酌情安排戍边将士及移民探亲之制,或迁其家眷。”
离开朔方屯,夕阳西下,将广袤的屯田染上一层金辉。刘据勒马回望,只见炊烟袅袅,从各个屯堡升起,与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田畴如织,水渠如带,牛羊归圈,一副充满希望的边塞田园画卷。
“张卿,你看这漠南,比之昔日匈奴牧马之时,如何?”刘据问道。
“天壤之别!陛下!”张光感慨道,“昔日,此地乃豺狼巢穴,烽燧相连,白骨露野,千里无鸡鸣!今日,阡陌纵横,鸡犬相闻,军民乐业!此皆陛下圣德!赵将军及诸将士、移民之功!”
刘据微微摇头:“此仅开端耳!屯田之制,贵在持久!水利未竟!边患未绝!移民思乡!学堂未立!皆需一一解决!”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然!朕今日所见,足证此路可行!屯田戍边!移民实塞!乃固国之本!强兵之基!”
“待辽东大定!朕当推广此制!于河西!西域!乃至更远——!!”
“使我大汉边疆!永固金汤——!!”
夕阳的余晖洒在刘据坚毅的脸上,也洒在漠南这片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土地上。
马蹄声起,一行人踏上了继续东行之路,身后是渐渐融入暮色的屯田画卷,心中是更加坚定的强国信念。
微服私访,让他看到了新政的成果,也看到了未来的挑战。而这一切,都将化为他治理帝国、开拓疆土的不竭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