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八年的七月初七,骄阳似火,炙烤着长安城外的北军大营。
往日肃杀而略显沉闷的营盘,此刻却如同烧开的沸水,充斥着一种压抑而亢奋的躁动。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汗水和尘土混合的气息。北军中郎将任安,这位以治军严谨、不苟言笑着称的老将,身披玄色鱼鳞甲,按剑立于点将台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下方集结待命的五校精锐。
“呜——呜——呜——!”三声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响彻云霄,压下了营中所有的嘈杂。
点将台下,五校方阵肃然林立,旌旗猎猎,兵甲森然!
屯骑校尉部: 重装骑兵,人马皆披重铠——虽不如虎贲军铁浮屠,亦是精锐。将士们手持长槊,背负骑弓,战马打着响鼻,不安地刨着地面,铁蹄踏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越骑校尉部: 轻装骑兵,甲胄轻便,弓马娴熟,背负箭囊,腰悬环首刀,眼神锐利,如同蓄势待发的猎鹰。
步兵校尉部: 重装步卒,顶盔贯甲,手持长戟、大盾,背负强弩,步伐沉重,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
长水校尉部: 弓弩手主力,背负蹶张弩、大黄弩,腰悬箭壶,眼神专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机。
射声校尉部: 精锐射手与斥候混编,装备精良,行动敏捷,负责侦查、掩护、狙杀。
任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耳中,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
“将士们!”
“鲜卑无道!屠我天使!辱我国体!罪不容诛!”
“陛下有旨!犁庭扫穴!尽灭其族!收其地!纳其民!”
“此战!关乎国运!关乎荣辱!”
“我北军五校!乃天子亲军!国之干城!当为先锋!当为砥柱!”
“大将军!已在幽州!等着我们!”
“传令——!”
“拔营!启程——!!”
“目标——右北平——!!”
“十日之内!必达——!!”
“延误者——军法从事——!!”
“诺——!!” 五校将士齐声怒吼,声浪直冲云霄,震得旌旗簌簌作响!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哐当!哐当!”营门大开!沉重的鼓点擂响!
北军五校,这支帝国最精锐的中央禁军,如同一条苏醒的钢铁巨龙,开始沿着宽阔的秦驰道,向北蜿蜒而去!
任安治军,极重秩序。
射声校尉部担任先锋,他们都是精锐斥候,一人双马,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出,负责前出侦查、探路、清除障碍、联络驿站。
越骑校尉部轻骑,负责警戒两翼,驱逐闲杂,保障主力行军通道畅通。
步兵校尉部重步居中,长水校尉部弓弩手紧随其后。这是行军序列的核心。步卒们扛着长戟、盾牌,弓弩手背负着沉重的弩机和箭囊,步伐整齐,踏起漫天烟尘。
任安的中军大旗高高飘扬在中军上空。
屯骑校尉部重骑殿后,兼顾押运少量随军辎重——主要是备用武器、甲胄部件、医药物资和保障后方安全。
射声校尉部分出小队,在主力两侧数里外游弋警戒。
为追求速度,严格执行刘据“轻装疾行”的旨意!
大型营帐、攻城器械、多余粮草一律不带!士兵仅携带个人武器、盔甲、三日份应急干粮和水囊。
除夜间宿营警戒部队外,白日行军,所有士卒甲胄不离身!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汗水浸透了内衬,但无人敢卸甲。
后勤方面完全 依赖沿途郡县接力保障!大将军赵破奴早已飞马传令河北诸郡:北军所过之处,郡守县令需提前在驿站、官仓备足粮草、饮水、草料,以及少量替换的草鞋、绑腿等易耗品。
军队抵达,短暂休整,补充完毕即走,绝不拖延!
日行六十里! 这是死命令!每日拂晓前造饭,天色微明即拔营。正午酷热时,择阴凉处短暂休整半个时辰。日落前必须抵达当日预定宿营地。
任安亲自督阵!中军司马手持令旗,策马来回巡视。凡有掉队、懈怠、队形散乱者,军官鞭笞立至!斥候不断回报前方路况,遇小股流民、商队,越骑校尉部立刻上前驱散清道,确保大军通行无阻。
每到驿站,如同精密齿轮咬合。士卒们按建制列队,迅速领取食物、饮水、草料。战马饮水喂料,钉掌匠检查马蹄铁。军医巡视,处理水泡、擦伤。
任安则与驿站官吏核对粮秣数目,听取斥候最新情报,调整次日行程。整个过程紧张有序,绝无喧哗拖沓。补充完毕,一声号令,大军再次开拔!
尽管组织严密,但十日的强行军,对任何人都是严峻考验。
*七月的华北平原,烈日当空,热浪滚滚。厚重的甲胄如同蒸笼,汗水不断渗出,浸透内衬,又在高温下迅速蒸发,留下白色的盐渍。
步兵校尉部的重甲步卒最为辛苦,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呼吸粗重如风箱。长水校尉部的弓弩手,背负着数十斤的强弩和箭囊,肩背被勒出深深的血痕。
连续行军,即使是最坚韧的士卒,脚底也磨出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军医的帐篷里,挤满了挑泡、敷药的士兵。
但无人抱怨,挑破血泡,裹上麻布,咬着牙继续前进。
炒面噎喉,肉干坚硬,咸菜齁咸。连续数日,口中寡淡无味。但将士们知道,这是为了节省时间,保障前线。路过村落时,看到百姓箪食壶浆,更激发了军人的荣誉感。
屯骑、越骑的战马,虽是精选良驹,但连日负重疾行,也显疲态。马夫和骑兵们精心照料,饮水、喂料、刷洗、检查包蹄布,如同对待战友。
途径郡县,地方官吏无不战战兢兢,提前清扫道路,备足物资。郡守县令率属官在城外迎候,送上犒劳——多为酒肉,但任安严令只收少量,分与将士,严禁饮酒误事。
百姓则远远围观,看着这支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天子亲军”,眼中充满敬畏与期待。
在这艰苦的行军中,任安如同定海神针。
年过五旬的他,同样甲胄在身,与士卒同行。他的坐骑,始终行进在中军最前列。他很少说话,但那笔挺的脊梁和锐利的目光,就是无声的命令。
对违反军纪者,绝不姑息!一名屯骑营的队率,因纵马践踏农田,被任安当众鞭笞二十,降为士卒!一名步兵营的什长,因克扣手下士卒的饮水,被重责军棍,革职查办!严苛的军法,震慑全军,无人敢犯。
军法 虽严厉,亦有关怀。他常令军医将最好的金疮药用于重伤病的士卒。夜间宿营,必亲自巡视营寨,查看岗哨,慰问伤兵。
发现一名长水营的年轻弩手因中暑晕倒,他亲自下令用他的备用马车载行。
他时刻关注着行军速度、士卒状态、粮草补给、前方路况。斥候的情报源源不断送到他手中。
他根据情况,微调行军节奏,选择最佳路线,避开泥泞或拥堵路段。与大将军赵破奴派来的联络官保持紧密沟通。
第十日黄昏,当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血红时,北军五校的钢铁洪流,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右北平郡城(今河北平泉附近)。
远远望去,右北平城外,已是营帐如海,旌旗蔽日!大将军赵破奴的中军大纛(“大将军赵”),在如林的旗帜中高高飘扬。
幽州突骑、并州边军的营盘,星罗棋布。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战马嘶鸣、金铁交击和数万人聚集的喧嚣气息。
任安勒住战马,望着眼前这浩瀚的战争画卷,深吸一口气。他回望身后,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队形依旧严整的北军将士,沉声下令:
“传令!各校!按指定区域——扎营——!!”
“埋锅造饭!整顿军械!检查甲胄!”
“明日辰时!校尉以上军官!随本将——拜见大将军——!!”
“诺——!!” 疲惫的将士们,眼中重新燃起战意。他们知道,艰苦的行军结束了,真正的血战,即将开始!
北军五校,这支帝国最锋利的中央之剑,终于抵达了它该在的位置。任安翻身下马,踏上了右北平坚实的土地。
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是白山黑水,是鲜卑的王庭,也是他们即将用鲜血和胜利书写荣耀的战场!
帝国的战争洪流,又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只待霍光一声令下,便将席卷整个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