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议长威廉先生的秘书。
这七个字，让武神城黑市这条嘈杂的巷子，瞬间落针可闻。
韩清没动。
他身后的扳手和蛮牛，肌肉却猛的绷紧，像是两头嗅到血腥味的野兽。
他们这种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对权力顶层散发出的那股猎食者气息，最为敏感。
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动作优雅标准。
他明明站在满是机油与铁锈味的脏污巷弄里，却硬是走出了在龙京最高议会厅的步调。
“韩清同学，请不要误会。”
他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巷外的所有嘈杂。
“议长阁下深知您与谢皇的遭遇，对此深表痛心。但眼下人族危在旦夕，有些事，需要您的帮助。”
韩清终于有了反应。
他侧过头，那双黑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就这样看着眼前衣冠楚楚的男人。
“什么忙？”
秘书的唇角勾起一抹自认高明的弧度。
“一号裂隙天渊、二号裂隙深海梦魇，已于一小时前被深渊主力军团全面突破。”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
“魔裔族的先锋军已经踏上北方的土地，娜迦女王的诅咒正在腐蚀东部的海岸线。”
“留守的军团正在浴血奋战，但……独木难支。”
他看向韩清，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期待。
“苍穹学院与安家的力量撤出，导致两大前线高端战力出现了致命缺口。”
“议长阁下希望您能出面，说服谢皇阁下……暂时放下仇恨，以大局为重，让苍穹学院的力量重返战线。”
“同时，也希望您能亲自前往前线。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旗帜。”
最后，他抛出了筹码。
“当然，联盟不会让英雄白白流血。度过危机后，议长阁下承诺，将亲自为您授勋，彻查‘进化之手’，严惩相关高层，给您，给谢皇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番话说得恳切，大义凛然。
扳手和蛮牛听得半懂不懂，但“人族危在旦夕”几个字，还是让他们脸上浮现出忧虑。
韩清听完，笑了。
没有声音，只是嘴角很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那笑容里，是能把人冻成冰渣的讥讽。
“说完了？”
秘书一愣，点点头：“韩清同学，这是关乎人族存亡的时刻，我希望你……”
“你们的人，死光了吗？”
韩清打断他，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秘书再次愣住，下意识回答：“前线战事惨烈，每一分钟都有战士牺牲……”
“我问的是，你们联盟自己养的那些皇者。”
“都死光了吗？”
韩清的语调依旧平稳，却让秘书的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他扶正眼镜，声音沉了下去：“韩清同学，联盟的战略级力量，自然有他们的战场。此次万族入侵规模空前，皇者战况同样焦灼。”
“哦，没死光啊。”
韩清恍然大悟地点头。
“那他们一定很忙。”
“忙着在背后捅自己人的刀子。”
“忙着看戏。”
“忙着算计怎么用一个孩子的命，去换另一个女人燃尽生命的疯狂。”
每一个字，都扎进秘书的神经里。
秘书脸上的微笑彻底僵住，镜片后的眼神变得锐利。
“韩清同学，你的比喻很不恰当，进化之手是人族毒瘤，当初的事，是一个无法预料的意外。”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开始加重。
“但之后谢皇的行为，以及武神城的决裂，才是导致防线崩溃的直接原因。现在局面恶化，你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议长阁下不计前嫌，是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最好不要理解错了。”
巷子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粘稠。
扳手和蛮牛眼中凶光一闪，手臂的肌肉坟起。
韩清却抬起一只手，拦住了他们。
他看着那个终于撕下伪装的秘书，脸上那点讥讽的笑意也收敛了，只剩下一种看死物的漠然。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轻轻吐出八个字。
秘书的身体一震。
“你……你这是种族歧视，是分裂人族！”
“分裂？”
韩清重复着这个词，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
“我问你，当我和安若瑜在荒野被两个皇者围杀的时候，你们的联盟在哪里？”
秘书张嘴，想说那是个意外。
“当我那些素不相识的恩人，用自爆给我铺出一条生路的时候，你们的联盟又在哪里？”
韩清的眼神变得漆黑，堵死了秘书所有辩解。
“当我的院长姐姐，为了我三千青丝化白雪，燃烧生命去复仇的时候，你们派出了十二个皇者去围杀她。”
“你们管那个叫，顾全大局。”
韩清一步步走向他。
他身上没有任何源力波动，但秘书和他身后的黑衣人，却感觉呼吸困难。
“现在防线被冲垮了，战士顶不住了，你们想起我了？”
“想起那个被你们放弃、被你们当成棋子、被你们指责为祸源的‘我’了？”
韩清停在他面前，距离不足三米。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感恩戴德的跪下，感谢议长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然后跑去前线，为你们这群杂碎卖命？为那些金发碧眼的‘同胞’流干最后一滴血？”
韩清的脸凑近了些。
“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病？”
秘书的额头，冷汗滚落。
他想后退，双腿却像灌了铅。
一层无形的念力场，早已将这条小巷与外界隔绝。
秘书壮着胆子低吼，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韩清，你这是要背叛人族，没了联盟的资源和情报，单靠武神城，你们撑不了几天！”
“是吗？”
韩清歪了歪头。
“那就不撑了。”
“让魔裔族进来，让娜迦进来。”
“我倒是想看看，它们是先吃我们这些黑头发黄皮肤的，还是先吃你们这些住在龙京和天沪，细皮嫩肉的‘贵族’。”
“你……你这个疯子！”
“疯子？”韩清笑了，“比起我的院长姐姐，我还差得远呢。”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秘书的脸颊。
这个动作，让秘书浑身剧烈地一哆嗦。
“回去告诉威廉。”
“他的忙，我帮不了。”
“他的人，我也救不了。”
“从今往后，我只为武神城，为院长姐姐而战。”
“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话音落下，韩清收回手，转身。
“站住！”
秘书终于从那股恐惧中挣脱，羞怒让他失去了理智。
“韩清，你敢走出这个巷子，我保证你和你的同伴，将成为联盟最高级别的通缉犯！”
韩清的脚步停下。
他没有回头。
巷口的光影中，一道苍老的身影无声出现。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十几道身影，或霸道，或凌厉，或沉稳，瞬间填满了巷子的各个角落，将秘书和他的人团团围住。
每一道身影，都散发着让空间微微扭曲的气息。
皇境！
剩下都是王者境！
为首正是拄着一根普通木杖的穆云山。
穆老看都没看那个面色惨白的秘书，目光落在韩清的背影上，浑浊的老眼里，是欣慰，也是决绝。
“说得好。”
穆老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步步走到韩清身边，这才转向那个呆若木鸡的秘书。
“你刚才说，是谁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秘书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穆老手中的木杖，轻轻在地面一点。
“让我来告诉你。”
“是你们联盟，在韩清这个孩子被‘进化之手’围杀时，选择了默认，才有了谢丫头的一念白头。”
“是你们联盟，在谢丫头为公道而战时，派出了十二名皇者围剿，才有了我们武神城、安家、东方家的决裂！”
“是你口中那些‘顾全大局’的联盟高层，在防线稳固时，暗中派出十几位隐藏皇者，主动撕毁‘皇者战场’的规矩，突袭万族，才引来了深渊不计代价的疯狂反扑！”
“现在玩脱了，打不过了，就想起来让我们去填坑了？”
穆老每说一句，秘书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听到最后那句惊天秘闻时，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不是瘫软，而是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身体剧烈晃动，几乎站立不稳。
他想反驳，想说这是污蔑。
但穆云山那双看透世事的老眼，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议长会如此焦急，为什么前线会崩溃得如此彻底。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他们亲手捅破了天，现在却想让别人去补。
而他，这个知道秘密的信使……
在这一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穆老不再理会这个将死之人，转头看向韩清，声音变得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孩子，跟我们回去。”
“外面的天，要塌了。”
“但武神城的天，我们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