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帝君那声温和的呼唤落下，停在韩清肩头那只肥嘟嘟的“啾啾”，立马欢快地叫了一声，化作一道白光，一头扎进了黑暗里。
韩清和孙小圣对视一眼，抬脚跟上。
洞里头比想象中要大，而且一点不潮，反而暖烘烘的，走了大概一百来步，眼前一下子亮堂起来。
这里整个被掏空了，像个巨大的山肚子。顶上镶着数不清的发光晶石，把这里照得跟白天一样。
山腹正中间，一个由光影构成的巨大身影盘腿坐着。
那只叫“啾啾”的小肥鸟，正停在光影的肩膀上，用小脑袋一个劲儿地蹭着光影的“脸”，撒娇卖萌。
“这小东西，本君强行把它提到皇阶，结果半点战斗力没有，整天就知道啾啾啾，头疼。”
帝君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疲惫和无奈。
光影抬了抬手，似乎想把啾啾给薅下来，又怕手重了给捏坏，动作看着特别别扭。
“你们下山，就把它带上，让它出去野，省得在本君耳边聒噪。”
话音刚落，啾啾跟听懂了似的，兴奋地叫了一声，又化作白光飞回韩清肩头，拿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蹭他。
韩清：“……”
好家伙，这是附赠了个宠物？还是个会移动的监控摄像头？
“多谢帝君。”他面不改色地应了下来。
“嗯。”
帝君的光影点了下头，山洞里忽然安静下来。
那双能看穿万古的金眼睛在光影里亮起，直勾勾地盯着韩清。
“一个吵闹的解决了，还有另一个……”
帝君的声音里，那股子无奈味儿更重了，甚至还带上了点牙疼的感觉。
“小子，本君问你，那只……懒得长毛的熊猫，现在还好吗？”
来了！
韩清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挤出一丝茫然和为难，好像在拼命回忆帝君说的是哪根葱。
洞外那二十位兽王，连带着玄武王和九尾白狐，全都竖起了耳朵。
它们早就听说，谷里除了那位至高无上的帝君，还有一位让帝君都头疼的主儿，很多年前离家出走了。
没想到，线索居然在这人类小子身上。
看着韩清那堪称影帝的演技，帝君的光影明显抽搐了一下。
“别装了。”帝君没好气地道，“就是那个自称‘虎子’，逼你叫它‘猫爷’的混蛋！”
这话一出，孙小圣的猴眼瞬间瞪得溜圆，下巴都快惊掉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韩清。
韩清脸上的表情瞬间“恍然大悟”，然后转为一种更复杂的味道，混合了敬畏、同情，还有一丝憋不住的幸灾乐祸。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沉痛的语气开了口：
“启禀帝君，虎……猫爷它，过得……那叫一个清苦啊。”
“清苦？”帝君的声音里全是怀疑。
“是啊。”韩清一脸沉重，开始了即兴表演。
“猫爷它老人家现在退隐山林，找了座万年雪山的山顶，天天苦修。喝的，是那冰川刚化开，没沾过一点凡尘的雪水，吃的，是那太阳刚出来，还沾着第一口露水的最嫩的笋尖儿……”
洞外，一群皇境兽王听得面面相觑。
雪山雪水？晨露嫩笋？这他娘的听着怎么不像清苦，倒像是顶级凡尔赛？
洞里，帝君的光影沉默了，好像在分析这段话的含金量。
韩清继续用悲天悯人的调调说：“为了断绝凡俗念想，它老人家从不搞任何娱乐活动，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让一群……嗯，一群狂热的信徒，给它按压筋骨，活络血脉，美其名曰‘大道按摩’，说是为了早日达到‘身心合一’的至高境界。”
孙小圣在一旁听得猴嘴越张越大。
让信徒按摩？这是什么见鬼的修行法？
“那群信徒……”帝君的声音变得有点危险，“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韩清一脸“震惊”地看着帝君：“帝君您真是慧眼如炬！您怎么知道，它的信徒都是些心思单纯、手法精湛的年轻姑娘？猫爷常说，只有这种纯净的灵魂，才能帮它更好地感悟天地大道！”
“……”
山洞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妖兽，包括那二十位皇境大佬，全都当场石化。
它们脑子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画面：
一只肥得流油的熊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兽皮毯子上，一边啃着最嫩的笋，一边享受着一群漂亮姑娘的全套服务……
这他妈叫清苦？！
这他妈叫修行？！
这简直是所有雄性生物的终极梦想好吗！
“噗——”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没忍住笑出了声。
“够了！”
帝君那憋着滔天怒火又混着无力感的声音，轰然炸响。
光影剧烈地抖动，气得快散架了。
“这个孽畜！！！”
过了好久，帝君似乎终于把这口气顺下去了，声音又变得疲惫起来。
“罢了……随它去吧。”
他好像彻底放弃治疗了。
“本君乏了。”
言下之意，说正事。
韩清立刻收起悲痛的表情，站得笔直。
帝君的目光扫过韩清和孙小圣，威严重新降临。
“万兽山脉与你们的结盟，今日，正式成立！”
“玄武，金毛，九尾！”
“属下在！”玄武王、金毛猿王和九尾白狐的声音同时在洞外响起。
“你三者，即刻统领十万兽族精锐！玄武挂帅，下山增援人族！去哪，怎么打，全听此子调遣！”帝君一言九鼎，直接拍板。
“遵法旨！”三位皇者恭敬领命。
“九尾。”帝君话锋一转，“你先别去前线，跟着这小子，去……拜见一下那只懒猫！”
“拜见”两个字，帝君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九尾白狐那张媚死人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又敬又怕的神色，好像接了个烫手山芋，她躬身道：“谨遵帝君法旨，属下定会去……‘问候’好那位陛下。”
她特意在“问候”上加了重音，显然对那位陛下的德性心知肚明。
帝君似乎很满意她的识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冲着韩清来的。
“小子，你可知你嘴里的‘猫爷’，是什么样的存在？”
帝君的光影转向韩清，慢悠悠地抛出了那个惊天秘密。
“它曾是这山谷……第二位帝君。”
轰！
这个答案，像一道雷，在孙小圣脑子里直接炸开！他傻傻地看着韩清，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家伙敢叫那位“猫爷”，而那位……居然还他妈应了！
这哪里是养了只宠物，这分明是抱上了一条比天还粗的大腿！
韩清则一脸平静。
开玩笑，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
这时，帝君的目光重新锁定韩清，变得无比锐利，充满了警告。
“小子，本君最后警告你一句。”
“我妖兽一族，可以为盟约，死在冲锋的路上！但绝不能不明不白，死在盟友的算计里！更不能，成为你们人族内斗的炮灰！”
帝君的声音陡然转冷，整个山谷的温度都好像降到了冰点。
“若让本君知道，你或你身后的人，敢拿我族儿郎当炮灰……”
“本君，必将亲手撕毁盟约，踏平你的武神城！”
恐怖的杀意一闪而过。
韩清神色不变，顶着那股压力，沉声道：“晚辈以性命担保，只要我活着一天，这种事，绝不会发生。”
“最好如此。”帝君杀意尽敛，“战场有变，让玄武传信给我，谷中皇者，随时可以倾巢而出。”
“还有，照顾好啾啾。”
帝君最后叮嘱一句，那巨大的光影开始慢慢变淡，眼看就要消失。
“帝君，”韩清忽然开口，“您和虎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光影停住了。
洞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好像压着万古孤寂的叹息，在韩清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万古不变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人味儿。
“你见到它时……替本君问一句……”
“山里的竹子，还合胃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