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宴后第三日,天界的霞光里多了层胭脂色。林晚星坐在剑庐的窗前,指尖抚过暖锋剑上的缠枝莲纹,剑身在晨光里流转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墨渊此刻的眼神——自天帝赐婚那日起,他眼底的冰霜便彻底化了,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染上了暖意。
“在想什么?”墨渊推门进来时,手里捧着件叠得整齐的锦袍。袍子是月白色的,领口和袖口绣着银线勾勒的梅枝,枝桠间点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像是冬雪初融时凝在枝头的露。“天后让人送来的,说是按凡间新娘的样式改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林晚星接过锦袍,指尖触到冰凉的珍珠,突然想起张婆婆说过的话——凡间女子出嫁,总要穿件绣着念想的衣裳。她低头看着梅枝纹样,忽然明白,这针脚里藏着的,是墨渊三百年未曾言说的温柔。
“我自己来就好。”她抱着锦袍转身时,耳尖悄悄红了。墨渊却从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帮你。”
他的指尖拂过她的发间,将束发的梅花簪取下,长发如瀑般散开。锦袍的系带在他手中变得温顺,穿过衣襟时带起一阵微风,混着他袖间的墨香,落在颈间竟有些发痒。林晚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惹得墨渊低笑出声:“还怕痒?”
镜中的女子穿着月白锦袍,领口的梅枝恰好落在锁骨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得肤色愈发莹白。墨渊站在她身后,月白的衣袍与她的锦袍几乎融为一体,镜中交叠的身影,竟像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画。
“好看吗?”林晚星轻声问,指尖绞着衣角。
墨渊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惹得她又是一颤。“好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比月华台的桂花开得还好看。”
正说着,瑶姬提着个食盒闯了进来,见到镜中的两人,突然捂住嘴,眼底却闪着促狭的光:“哎呀,我是不是来早了?”她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打开的瞬间,甜香漫了满室——是桃花糕,糕上用胭脂点了朵小小的槐花,“天后说让你多吃点甜的,沾沾喜气。对了,婚期定在下月十五,正好是满月,月华台的桂花开得最盛,天帝说就在那儿办仪式。”
林晚星拿起块桃花糕,甜意漫过舌尖时,忽然想起戾气渊底的那道红光屏障。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天界拥有这样的日子,有暖锋剑相伴,有墨渊在侧,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
“对了晚星妹妹,”瑶姬从袖中掏出个锦囊,绣着半朵红梅半朵墨梅,与墨渊之前送她的那个竟是一对,“这是我连夜绣的,你和墨渊哥哥各带一个,算是我这个‘伴娘’的心意。”
锦囊里装着两把小小的木剑,一把刻着“暖锋”,一把刻着“破妄”,剑鞘上缠着根红绳,绳头系着颗槐籽大小的珍珠。“这是用南海的珍珠磨的,据说能安神。”瑶姬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我偷拿了墨渊哥哥剑穗上的珠子,他珍藏了三百年,说是当年你托人带给人间的信物,我看他总对着珠子发呆,就猜……”
“瑶姬。”墨渊轻咳一声,耳根竟有些发红。林晚星这才想起,自己初遇墨渊时,曾将母亲留下的珍珠手链赠予他,说是“保平安”,后来手链不知所踪,她原以为是遗失了,没想到……
“好啦不闹你们了。”瑶姬笑着摆手,“风姨她们在月华台布置呢,让我来叫你们过去看看。对了晚星妹妹,你的嫁妆我都帮你备得差不多了,有苗族阿婆寄来的蜡染布,有新疆麦大叔的馕饼模具,还有法国姑娘托人带的薰衣草干花,都是‘年轮博物馆’里的宝贝,张婆婆说让你带着,也算带着人间的念想。”
林晚星的心突然一暖。那些散落在天涯的槐花信物,此刻竟成了她的嫁妆,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幸福,让她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王家村。
月华台的桂树果然挂满了红灯笼,灯笼穗子上系着各色的布条,有的绣着槐花,有的画着梅枝,风过时簌簌作响,像无数人在低声祝福。云华仙子正指挥着仙娥挂红绸,见到林晚星,立刻笑着招手:“快来看看这红毯,是用南海的珊瑚绒织的,踩上去软乎乎的,比凡间的红毡子舒服多了。”
洛水女神则在摆弄桌上的烛台,烛台是玉雕的莲花形状,点燃的瞬间,花瓣里竟飘出淡淡的梅香。“这是用暖玉髓磨的,和暖锋剑是同一块料子。”她笑着说,“墨渊上神特意让人打的,说要让你走到哪儿都能闻到熟悉的味道。”
林晚星看着忙碌的众仙,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原以为天界是清冷的,却没想到这里藏着这么多暖意,像王家村的老槐树,看似沉默,却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年轮里。
墨渊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支玉簪,簪头是朵含苞待放的梅花,花蕊处嵌着颗小小的红宝石,像颗凝结的露珠。“这是我用破妄剑的剑穗融的,”他轻声说,“当年你送我的珍珠,我一直带在身边,如今……算是物归原主。”
他抬手将玉簪插入她的发间,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三百年前,我没能护住任何人,”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但从今日起,我会护你一生一世,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林晚星仰头看他,阳光穿过桂树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三百年的风霜仿佛都被这光影抚平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年轮博物馆”里写下的那句话:“所有的等待,都值得被温柔回应。”
婚期前几日,雷震子突然送来柄长枪,枪杆上缠着红绸,枪尖却用软布包着。“这是瑶光将军的枪,”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当年他总说,要亲手给墨渊上神的新娘送上贺礼,如今……我替他送来了。他还说,以后若有谁敢欺负你,这枪第一个不答应。”
林晚星接过长枪,枪杆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戾气,却被红绸的暖意中和了,像是三百年的恩怨,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祝福。
婚礼前一夜,林晚星坐在月华台的桂树下,看着满台的红灯笼,暖锋剑在膝上轻轻颤动。她想起王家村的老槐树,想起张婆婆的槐花糕,想起李哲镜头里那些笑着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的幸福从来不是独自一人的,而是无数人的牵挂织成的网,托着她,从人间到天界,一路安稳。
墨渊走来时,手里提着壶桃花酿,给她斟了杯,酒液里浮着片桂花瓣。“在想什么?”他挨着她坐下,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桂花香。
“在想,”林晚星举杯与他相碰,“若是王家村的人能来看这场婚礼,该多好。”
墨渊笑着点头:“会的。我已让仙官去人间,把‘年轮博物馆’的照片都拓在云纸上,明晚的月光会把照片映在南天门的云海,就像他们都来了一样。”他顿了顿,声音温柔,“我还让人在月华台种了棵槐树,用你带上来的槐籽种的,等它长大了,我们就把各地的槐籽都种在这里,让它成为天界的‘年轮树’。”
林晚星靠在他肩上,看着天边的满月,忽然觉得,所谓的故乡,从来不是固定的地方。只要心里装着牵挂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家。
十五那日,月华台的桂花开得如铺雪,红毯从台阶一直铺到桂树下,两侧站满了前来贺喜的神仙。林晚星提着裙摆走过红毯时,暖锋剑的梅香与桂香交织在一起,引来无数彩蝶,绕着她的裙角飞舞。
墨渊站在桂树下等她,穿着与她同款的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瑶姬绣的锦囊,破妄剑上的红绸在风里轻轻飘动。当太白金星高声念出“礼成”的那一刻,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坚定而温暖。
远处的云海上映出了人间的画面:王家村的老槐树下,张婆婆带着孩子们抛洒槐花,晓冉举着“新婚快乐”的牌子,李哲的相机对着天空,仿佛要把天界的婚礼拍下来,存进“年轮博物馆”里。
林晚星看着那片云海,突然泪湿了眼眶。她知道,此刻人间的槐花正在飘香,阿里山的槐苗正在生长,新疆的馕坑里正烤着带着花香的馕,而天界的月华台上,她与墨渊相握的手,正像两株缠绕的槐树,在时光的年轮里,写下新的约定。
暖锋剑与破妄剑在月光下交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梅香与墨香漫过月华台,漫过南天门,漫向人间的每一片槐树林。林晚星靠在墨渊怀里,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忽然明白,最好的缘分,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像这槐花,像这年轮,在岁月里慢慢生长,温柔缠绕,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