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悄悄靠近，低声对岑缨缨道：“老大，等会我有事找你。”
岑缨缨是胡惊弦团队中最早的骑兵队长，卡洛斯当时不过是她麾下的一员猛将而已，面对老队长老上级，这一声“老大”情真意切。
岑缨缨不以为意，点头应了，看卡洛斯的模样料想不是紧急的事情。
待到会议结束，岑缨缨又夸奖了小惊年几句，嘲笑了瑞彻斯特·怀特一会，这才去寻了卡洛斯。
卡洛斯已经备好了酒菜，热情地给岑缨缨倒酒：“老大，好久没有与你喝酒了。”
岑缨缨笑了：“是啊，好久了。”起初不是打仗，就是迁移，而后又各奔东西，想要好好聚聚的机会都没有。
酒过三巡，卡洛斯叙旧许久，眼看铺垫到位，这才道：“老大，你说我们提着脑袋跟着骑士小姐四处打天下，为的是什么？”
岑缨缨微有醉意，又料想卡洛斯必有下文，随口道：“为的是什么？”
卡洛斯大声道：“当然是为了出人头地！”
岑缨缨随口附和：“有道理。”
卡洛斯大声道：“什么是出人头地？”
他不等岑缨缨回答，一拍桌子，道：“当然是成为贵族！”
“我们当年只有几百老弱妇孺，提着脑袋跟着骑士小姐冲向威塞克斯王国的军营，为的只是有口吃的？”
“我们当年只有几百老弱妇孺，跟着骑士小姐进攻威塞克斯王国的城市，为的只是有口吃的？”
“我们当年只有几百老弱妇孺，跟着骑士小姐在威塞克斯王国的国境内面对千军万马，四处纵横，为的只是有口吃的？”
“我们为的是出人头地，当贵族啊！”
岑缨缨缓缓点头：“有道理……”心中飞快转念。
卡洛斯叹了口气，道：“有多少跟着骑士小姐一起杀入威塞克斯王国的军营和城市的人战死了？”
“我记得有个老头被威塞克斯王国的人砍烂了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他还在与敌人对砍……”
“这些人都死了……”
“他们难道为的只是有口吃的？”
卡洛斯严肃地道：“要是只为了有口吃的，我们何必跟着骑士小姐四处厮杀？我们在利摩日城堡，在威塞克斯王国的城市哪里不能找口吃的？”
“威塞克斯王国的城市破败，随便就能抢一块土地，冒充威塞克斯王国的人留下来，从此有吃有喝。”
他认真地盯着岑缨缨，道：“我们不怕死的原因，我们跟着骑士小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贵族。”
“跟着贵族老爷出去打猎的人能够得到一块肉；”
“跟着贵族老爷与人打架的人能够成为贵族老爷的仆役；”
“跟着伯爵老爷参战的人能够得到一个庄园；”
“跟着国王参战的人能够有一个城市成为封地。”
“我虽然不认识字，没有读过书，但是大家都这么说，好多贵族老爷都是这么发家致富的。”
“利摩日伯爵不就是跟着瓦卢瓦国王建立国家，受封利摩日伯国？”
“骑士小姐不就是与威塞克斯王国厮杀，受封梅勒男爵？”
卡洛斯严肃地盯着岑缨缨，问道：“我们为骑士小姐浴血厮杀，立下汗马功劳，对骑士小姐忠诚无比，就不该得到封赏吗？”
岑缨缨沉默。
卡洛斯仰头喝掉一杯酒，轻轻放下酒杯，盯着岑缨缨的眼睛，道：“老大，你知道的，我不是贪心的人。”
“瑞彻斯特·怀特与我比，他有什么功劳？”
“我跟着骑士小姐冲进利摩日城外的威塞克斯王国的军营的时候，他在哪里？”
“我跟着骑士小姐冲进普瓦捷城外的威塞克斯王国的军营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我身上至少有三道伤口是跟着骑士小姐冲锋的时候受的，我抱怨过吗？”
“瑞彻斯特·怀特的地位比我高了，我抱怨过吗？”
“那个去年冬天新来的原亭地位都比我高了，我抱怨过吗？”
“你们开会都不叫我了，我抱怨过吗？”
卡洛斯看着眼神复杂的岑缨缨，道：“我没有抱怨过。”
“老大，真的，我没有抱怨过。”
“要是我向任何人抱怨过，神灵在上，我立刻死在你的面前。”
卡洛斯认真地道：“我没有抱怨过……”
“因为我知道我口口声声说瑞彻斯特·怀特和原亭的地位比我高是错的。”
“不论城主，还是骑兵队长，在骑士小姐的心中的级别都是一样的，没有谁的级别比谁高。”
“城主和骑兵队长只是分工不同，只是有的人适合当城主，有的人适合当骑兵队长。”
岑缨缨眼神更复杂了。
卡洛斯严肃道：“老大，我并不觉得我没有参与开会，没有成为城主而觉得受到了委屈。”
“今天我找你说话，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冷遇，地位被新人取代了。”
“今天我找你说话，就是觉得……”
卡洛斯眼中闪着光，一字一句地道：“不公平。”
岑缨缨的心剧烈颤抖。
卡洛斯的脸上满是委屈和愤怒：“我们吃着骑士小姐的野菜馒头，为骑士小姐流血流汗是应该的。”
“骑士小姐只是一个小男爵，梅勒城的土地都在梅勒城的贵族手中，没有办法封赏我们，我们也能够理解。”
“骑士小姐成了瓦卢瓦王朝的国王，拥有整个瓦卢瓦了，依然不封赏我们，我就真的不能够理解了。”
“我们为骑士小姐流血牺牲，索要我们应得的报酬，难道错了吗？”
卡洛斯看着额头满是汗水的岑缨缨，道：“老大，你是跟随骑士小姐的元老，是你跟着骑士小姐打下了现在的江山，你是骑士小姐麾下的第一功臣。”
“可你得到了什么？爵位？封地？财产？奴隶？”
“你只是成为了城主，城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是你的，你住的房子也不是你的。”
卡洛斯严肃又悲伤：“你除了身上的衣服，其实一无所有。”
“可你的功劳至少应该是个侯爵啊。”
“你应该是‘岑缨缨侯国’的领主的。”
“我，瑞彻斯特·怀特，还有其他一些人，至少该是某个伯国的领主。”
卡洛斯的声音拖得老长：“侯国领主啊，伯国领主啊~”
“利摩日城堡只是利摩日伯国的主城，利摩日伯国很大很大很大。”
卡洛斯的眼睛放着光：“利摩日伯爵建造了高大巍峨的城堡，有强大的魔法防御阵保护，可以遗传万年。”
“利摩日伯爵的子子孙孙都住在城堡内，从出生开始就是贵族，再也不会忍饥挨饿，再也不会蜷缩在一无所有的雪中冻死。”
“所有人听见利摩日伯国的名字，就知道曾经有个叫做利摩日的英雄浴血厮杀，建立了不朽的功业。”
“所有利摩日家族的后代都会记住他们的幸福生活是因为祖先是一个英雄。”
“为什么我们不能建立岑缨缨侯国，岑缨缨城堡，岑缨缨家族，卡洛斯伯国，卡洛斯城堡，卡洛斯家族？”
“为什么我们的子孙后代就不能仰望我们，怀念我们，纪念我们，崇拜我们？”
“这一切，难道不是我们跟着骑士小姐出生入死应该得到的吗？”
卡洛斯盯着汗水湿透了衣襟的岑缨缨，眼神深邃无比，道：“老大，你不为了自己考虑，也要为了兄弟们考虑啊。”
“你我都是孤身一人，跟着骑士小姐也算是吃香喝辣的了。”
“可其他兄弟拖儿带女的，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兄弟的子女在集体农庄种地，被烈日晒蜕了皮，被蚂蟥吸干了血，被镰刀割断了手指？”
“他们明明可以成为侯爵的小姐，伯爵的小姐，男爵的小姐，一辈子享福的。”
卡洛斯看着浑身发抖的岑缨缨，低声叫道：“老大！”
岑缨缨浑身一抖，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摇摇晃晃走出了房间。
卡洛斯看着岑缨缨的背影，一转身就去寻了瑞彻斯特·怀特。
“……我从来没有妒忌你……”
“……真的……”
“……在骑士小姐的心中的级别都是一样的，没有谁的级别比谁高……城主和骑兵队长只是分工不同……”
“……你的功劳至少是个伯爵……”
“……你就没有想过怀特伯国……”
“……你就甘心你的子孙后代明明应该是尊贵的伯爵家的少爷小姐，可以锦衣玉食一辈子，却在集体农庄内养猪养鸡？”
“……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兄弟们的子女明明可以是男爵家的少爷小姐，可以是庄园主的少爷小姐，却只能穷困潦倒一辈子？”
“……我知道你不能。”
“……你能够为了老部下老乡的孩子出面得罪小惊年，你心中一定是有仁义的。”
“瑞彻斯特·怀特，为什么我们不向胡老大索要我们应得的报酬？”
“胡老大已经是伟大的神灵，不在乎凡间的一切，何况一个小小的侯国、伯国。”
“说不定她只是忘记了封赏，或者不懂得需要封赏呢？”
“我们是不是该提醒胡老大封赏功臣？”
“不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对伟大的愤怒之神忠心耿耿，虔诚无比。”
瑞彻斯特·怀特张大了嘴，双目无神，喃喃地道：“瑞彻斯特伯国……怀特伯国……瑞彻斯特城堡……怀特城堡……子孙后代都会知道我瑞彻斯特·怀特的存在……”
卡洛斯平静无比，他知道他会成功的，没人能够受得了爵位和封国的诱惑。
岑缨缨不行，瑞彻斯特·怀特也不行。
只要有了封国，谁还在乎有没有资格开会，级别有没有被新人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