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爬升的速度比韩林预想中更快。
他站在大雄宝殿台阶上,看着那轮月亮从银白褪成暗红,像被浸在煮沸的血池里。
晚风裹着腐臭掠过后颈,他后脊的寒毛根根竖起——这不是普通的阴寒,是连魂魄都要被冻僵的冷,像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扒拉他的识海。
韩大哥?碧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刻意压下的颤音。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腰间的合欢铃没了往日的清脆,摇出的声响闷得像敲在棉絮里。
韩林转头,见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玉佩在两人之间浮起幽蓝光晕,正随着血月的亮度同步明灭。是血月在干扰本源流动。他摸出签印,裂痕里渗出的金芒被红光一照,竟泛出妖异的紫,碧瑶,你的玉佩反应比我想的更剧烈。
那说明...碧瑶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偏殿方向。
那里传来天琊剑清越的铮鸣,混着某种黏腻的嘶吼——是田师叔在拦人。
她咬了咬泛白的唇,我爹说过,血月现,魔门动。
可这次...连天地都在跟着发疯。
不是魔门。空见大师的袈裟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僧衣。
他枯瘦的手指捻动佛珠,每颗檀木珠都在发烫,老衲能闻见业火味。
蚊道人吞噬本源时,会把被抽干的世界烧成劫灰,这血月...是他在提前祭炼战场。
萧逸才的斩龙剑突然发出嗡鸣。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三人对面,剑鞘上的青云纹饰在红光里泛着冷光:苍松余党在引魔入山,我刚收到传讯,大竹峰后山的兽神祭坛有异动。他看向韩林,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你说要联合正道与魔教反噬势力,现在是时候摊牌了。
韩林摸向怀里的玉牌。
空闻大师圆寂前塞给他的那枚,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他想起昨夜在祖师祠堂,无咎师尊的牌位突然泛起金光,牌底刻着一行小字:守剑人非守剑,乃守界。当时他没懂,现在血月的红光里,他突然懂了——他们守的不是诛仙古剑,是整个世界的命门。
跟我来。他转身走向祠堂,靴底碾碎几片被风卷来的枯叶。
萧逸才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碧瑶的合欢铃叮铃一声,空见大师的佛珠串突然断裂,十八颗檀木珠骨碌碌滚了满地,却在触及血月红光的瞬间,冒出缕缕黑烟。
祠堂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韩林点燃三柱香,插在无咎道人的牌位前。
香灰没有垂直落下,反而诡异地凝成细线,指向供桌下的暗格。
他跪下身,掌心按在暗格纹路上,签印的裂痕突然灼痛——这是系统在确认权限。
诛仙四剑。暗格开启的刹那,萧逸才倒抽一口冷气。
四柄半透明的剑影浮起,分别缠着金、木、水、火四色光带,这是...祖师传下的封印之剑?
我曾在典籍里见过记载,说它们被用来镇锁洪荒异种。
镇锁的就是蚊道人。韩林伸手触碰金剑,剑影突然实体化,剑柄上刻着二字,无咎师尊临终前说,诛仙世界是蚊道人的养源池。
他用封印锁住飞升通道,让我们成了圈养的精魄。他转头看向众人,喉结动了动,我是守剑人,但守的不是剑——是打开这个圈养场的钥匙。
碧瑶的玉佩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发尾扫过韩林手背:所以你之前总说本源消耗...是在用自己当诱饵,引蚊道人露出破绽?
本源是守剑人的命。空见大师弯腰捡起佛珠,被血月熏黑的珠子在他掌心重新泛出檀木原色,老衲读《大般涅盘经》时,见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韩小友这是在...以命换命。
系统的红光突然刺得人睁不开眼。
韩林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倒计时:1:53:17。
他摸了摸发疼的太阳穴,从怀里掏出三枚玉符——是今早签到得到的破妄符,符纸上的金线正随着血月频率跳动,这是用系统资源炼的法器。
空见大师拿这枚,能让《渡厄真言》不受血月干扰;萧师兄这枚,斩龙剑斩到蚊道人影子时,符里的雷罡能破他的本源屏障;碧瑶...他把最后一枚塞进她手心,符纸触到她指尖时突然燃起幽蓝火焰,这枚能保你在本源乱流里不受反噬。
碧瑶捏紧符纸,火焰在她掌心跳动,映得她眼尾发红:那你呢?
我有签印。韩林拍了拍胸口,裂痕里渗出的金芒染亮了半张脸,本源剩15%,够我撑到破封印。
系统警报声突然炸响。
韩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身处意识空间——白雾缭绕的空地上,无咎道人的虚影负手而立,道袍上的剑纹泛着青光。
你又在硬撑。无咎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的叹息,本源剩15%,反噬会把你烧成劫灰。
那也得撑。韩林摸了摸腰间的守界剑,田师叔去拦来者,空见大师要念《渡厄真言》,萧师兄要防苍松余党...他们都在赌,我不能输。
无咎转身,白发被白雾掀起:你可知守剑人传承为何是封印?不等韩林回答,他抬手点向虚空,白雾里浮现出画面——蚊道人庞大的虫躯盘在星空中,无数细腿扎进诛仙世界,正贪婪地吸取金色本源,当年我和空闻、万剑一联手,用四剑封了他的本体,但他留了个后手:守剑人必须活着,否则封印会提前崩解。他看向韩林,目光里有欣慰也有疼惜,所以你不是钥匙,是锁。
蚊道人要吸尽本源,就得先杀了你。
韩林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识海里炸开。
他想起每次使用系统时,签印上的裂痕都会加深;想起无咎临终前说守剑人最不该惜命;想起碧瑶刚才问那你呢时,眼里的水光。
所以您让我布局,让我用系统换资源...他声音发哽,是要我当诱饵,引蚊道人亲自来取锁?
是要你当剑。无咎的虚影开始消散,锁能困住敌人,剑能捅穿他的心脏。
记住,本源耗尽前,你要做的不是撑,是刺。
意识空间的白雾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
韩林踉跄着栽回现实,额头沁出冷汗。
他听见佛塔方向传来空见大师的低诵,《渡厄真言》的梵音混着血月的腥气,在空气里凝成实质的金光;看见萧逸才站在祠堂门口,斩龙剑直指天空,剑身上浮起他给的破妄符;碧瑶不知何时把玉佩系在了他手腕上,幽蓝的光正顺着血管往他心脏钻——是在给他输送本源?
碧瑶!他想抽回手,却被她握得更紧。
她仰起脸,血月的红光里,眼尾的泪痣像滴未干的血:我爹说过,赌命这种事,要一起才划算。
系统倒计时跳到0:59:59。
韩林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鼻腔涌出,他抹了把脸,指尖沾到的却是金色——是本源在逆流。
守界剑突然从鞘中飞出,悬浮在他头顶,四色光带交织成网,将众人护在中间。
他擦掉嘴角的金血,声音哑得像砂纸,去佛塔破封印,然后...捅穿那只老虫子的心脏。
狂风突然卷起满地落叶。
血月被乌云遮住又露出,月光照在守界剑上,折射出刺目的金芒。
远处传来天琊剑最后的清鸣,混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是田师叔的战斗结束了。
韩林握紧碧瑶的手,掌心的玉佩和签印同时发烫。
他看向佛塔方向,那里的铜铃正齐鸣,声音里的悲怆不知何时变成了激昂,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击鼓。
记住。他转头对众人笑了笑,血月的红光里,那笑容比金芒更亮,我们不是在守剑,是在守家。
狂风呼啸中,他带头走向佛塔。
身后,空见大师的梵音愈发清亮,萧逸才的斩龙剑嗡鸣不止,碧瑶的合欢铃终于又响出了脆生生的调子。
血月之下,一场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