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河水在头顶与脚下同时翻涌,腥甜气息裹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
韩林的后颈贴着守剑人印记,那枚暖玉般的纹路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有根细针在骨缝里轻轻挑动——这不是被天道反噬的灼痛,倒像是某种久别重逢的震颤。
韩师兄?陆雪琪的声音带着天琊剑震颤的尾音。
她的指尖还掐着探识诀,发间冰魄在命河微光里泛着幽蓝,你刚才说...这里曾有人来过?
韩林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陆雪琪剑尖垂落的方向,那里有团暗雾正在命河碎片中翻涌,雾里隐约浮着半枚残破的甲片。守剑人秘典里提过,他抬手按住后颈印记,记忆如潮水漫过——上代守剑人无咎道人临终前,曾在祖师祠堂的青铜灯盏里烧过一卷残帛,归墟...原本不该是根棍子。
话音未落,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嗡鸣着向前刺出三寸。
她瞳孔骤缩,神识如游丝般钻进命河碎片的缝隙里,就见漫天光点突然扭曲成一幅画面:黑甲战士立在混沌之中,手中握着的却不是归墟棍,而是柄开天辟地般的战斧,斧刃劈下时带起的风竟将一条碗口粗的命轨生生斩断。
那斧头...陆雪琪指尖发颤,天琊剑的寒芒映得她眼尾泛红,和小凡的归墟...纹路一样!
什么?张小凡猛地抬头。
他一直垂着的归墟棍突然发烫,掌心被烫出个红印子。
等他低头去看,就见原本暗沉的斧刃上,竟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又像是被岁月磨平的刻痕,此刻正随着命河的流动微微发亮。
韩林的守剑令在袖中震动。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些纹路里流转的气息与自己后颈的印记同出一源——都是守剑人世代守护的,关于的秘密。
小凡。韩林伸手按住归墟棍的棍身,热度透过掌心直窜到心口,你...能感觉到什么?
张小凡的手指在斧柄上轻轻摩挲。
他想起大竹峰的月光,想起普智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在滴血洞与碧瑶共度的那些生死时刻——但此刻在命河夹缝里,所有杂乱的记忆都被筛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像母亲在喊孩子回家。
像是...他喉结滚动,眼底的迷茫渐渐凝成锐光,有人在叫它。
不是叫我,是叫这根棍子。
不,他纠正自己,是叫它原本的名字。
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转向,剑尖直指命河深处。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条暗巷,青石板缝里渗出的不是水,而是星子般的命运碎片。刚才的记忆投影...她咬了咬唇,那战士最后看的方向,就是这里。
韩林望着那条暗巷。
巷口挂着盏青铜灯,灯芯是半截命轨,火苗烧得噼啪作响。
他能闻到熟悉的沉香味——和祖师祠堂里无咎道人常点的那炉香一模一样。无咎师叔说过,他低声道,归墟的秘密藏在来过的人脚底下。
张小凡握紧归墟棍。
斧刃上的纹路亮得刺眼,像是要把他的掌心灼出个洞。我要去看看。他说,声音里带着久未有的坚定,不管这棍子以前是谁的,现在它在我手里。
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没入鞘中。
她抬手理了理被命河风吹乱的发丝,冰魄在鬓边晃了晃,我和你一起。她看向韩林,目光像穿过二十年光阴,落在小竹峰那片被雪覆盖的竹林里——十岁的她举着天琊剑说要是有个人能陪我练剑就好了,而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是那个陪她走过生死的人。
韩林望着两人的背影。
命河的腥甜气息里,他闻到了血的味道——不是他们的,是更古老的,属于归墟的血。
后颈的印记突然灼痛起来,那是系统在预警危险。
他摸了摸袖中的守剑令,神识悄悄勾动三人命轨间的隐秘契印——那是他在进入夹缝前,用命火余烬偷偷种下的共鸣。
等等我。他笑着跟上,眼底的水光却被命河的暗金映得发亮,要走,当然一起走。
暗巷深处传来青铜灯盏的轻响。
不知何处飘来段破碎的歌谣,像是用古梵语唱的,又像是某种兵器嗡鸣的余韵。
韩林望着前面两人的背影,突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归墟不是凶器,是钥匙。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命河更深处,那只布满鳞片的手正捏着块水晶残渣。
黑雾里的笑声更浓了,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兴奋:命轨共鸣?
有意思。它说,正好,等你们找到那把钥匙...我就亲手把它,连你们的命一起,捏碎。
暗金色的命河暗流突然在三人足尖翻涌成漩涡,韩林后颈的守剑人印记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那是【九霄签印系统】的预警。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掐动法诀,命火余烬在指尖凝成淡金色的微光,顺着先前种下的命契共鸣渗进陆雪琪与张小凡的命轨。
小心脚下。他出声提醒时,陆雪琪已按住腰间天琊剑鞘。
她能感觉到剑鸣里多了丝焦躁,像有什么活物在剑刃下挠动。
张小凡的归墟棍则烫得惊人,他握棍的手背上浮起薄汗,却不肯松开半分:这棍子...在拽我往前。
韩林喉结动了动。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高维残留能量,建议宿主撤离的机械音混着命河的腥甜,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但当他看见陆雪琪鬓边冰魄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看见张小凡眼底重燃的锋芒——那是他在草庙村血灾后再未见过的鲜活光芒——他突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守剑人守的从来不是剑,是人心。
他低喝一声,命契共鸣骤然迸发。
三人周身腾起半透明的命影,像被揉皱的纱幕般裹住身形,暗金色的命河碎片擦过屏障时发出细碎的嘶鸣,倒像是在惧怕什么。
暗巷的尽头比想象中更远。
陆雪琪数着青石板上的裂痕,数到第七十九道时,脚下的地面突然塌了。
三人失重般下坠,却在触到暗河前被命影屏障托住。
韩林抬头,就见上方悬浮着座残破的城墟——断柱上刻满他从未见过的符文,每道纹路里都流转着星子般的光;倒塌的殿宇间垂落着锁链,链身缠绕着半透明的命轨,像极了祖师祠堂里那盏青铜灯的灯芯。
那是...张小凡的声音发哑。
归墟棍在他掌心剧烈震颤,竟挣开他的手凌空飞起。
陆雪琪的天琊剑地出鞘,寒芒划破命河的暗金。
她望着那道飞掠的黑影,突然发现归墟棍的棍身正在融化——不,是在重组。
暗褐色的金属流散成细沙,露出内里藏着的斧刃:玄铁铸就的斧身布满裂痕,却在接近废墟中央时迸发出刺目的金光。
兵器架!韩林瞳孔骤缩。
他终于看清废墟中央那座半倒的青铜台——台身刻着二十八星宿图,原本该插满神兵的凹槽如今只剩九个,其中最中央的位置空着,却残留着与归墟斧刃完全吻合的纹路。
归墟斧地落入凹槽。
三人均后退半步。
陆雪琪的天琊剑寒芒大盛,在三人身前布下冰墙;张小凡握紧空了的拳,指节发白;韩林则死死盯着那座青铜台,后颈的守剑人印记与系统预警同时沸腾——这次不是危险,而是...共鸣。
青铜台突然泛起幽蓝的光。
无数光点从台身裂痕中涌出,在半空凝成模糊的人影:是个穿黑甲的战士,面甲覆盖着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薄唇。
他的右手虚虚按在归墟斧的位置,喉间发出沙哑的低语,像是穿越了亿万年的风:归墟...归位...命门开启前,勿再妄动。
话音未落,光点便如晨雾般消散。
陆雪琪的冰墙裂开细纹。
她转头看向韩林,眼尾因紧张而泛红:这是...器灵?
更像残魂。韩林摸着后颈发烫的印记,系统的提示音终于消停,却在他识海深处留下段陌生记忆——无咎道人烧残帛时,他曾瞥见归墟本为开天兵的只言片语,此刻与黑甲战士的话一重叠,竟拼出幅让他脊背发凉的图景,有人把归墟从兵器库里拔了出来,还改造成了棍子。
张小凡盯着重新变回棍形的归墟,伸手接住它时,掌心被斧刃边缘的裂痕划出血珠。
血滴落在青铜台上,竟被台身纹路吸了个干净:所以...它本来是要留在这儿的?
或许。韩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守剑令。
他能感觉到守剑令在发烫,与青铜台的共鸣像根线,正牵着他往更深的秘密里走。
系统突然弹出新签到提示:检测到高维兵器库遗址,今日可签到获得【开天纹解析残卷】,但他没急着查看——此刻更重要的,是陆雪琪正攥着他衣袖的手,是张小凡重新有了温度的眼神。
我们可能卷进了比蚊道人更大的局。他望着青铜台上方漂浮的断柱,那些符文在命河微光里明明灭灭,像在诉说什么古老的誓言,归墟只是第一步...但至少,我们找到了钥匙。
陆雪琪松开他的衣袖,指尖轻轻碰了碰天琊剑刃。
剑鸣忽然变得清越,像是在回应什么:不管是什么局,我们一起破。
张小凡用拇指抹掉掌心的血,将归墟棍扛在肩上。
棍身的裂痕里渗出极淡的金光,映得他眼底亮堂堂的:当年普智师傅说这世间总有些事,值得用命去拼,现在我懂了。
韩林望着两人,突然笑了。
命影屏障外的命河仍在翻涌,可他后颈的灼痛不知何时散了,只余下温温的暖意——那是守剑人印记在发烫,也是系统能量在流转。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青铜台残破的边缘,能清晰感觉到台身里沉睡着的威压,像头沉睡的古兽,正等着被唤醒。
韩师兄?陆雪琪轻声唤他。
没事。他收回手,袖中的守剑令还在震动,只是...想摸摸看,这兵器架到底有多老。
暗金色的命河突然掀起巨浪,拍在命影屏障上发出轰鸣。
三人同时抬头,就见浪尖里浮着双布满鳞片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但不等看清,巨浪便碎成星屑,只余下若有若无的冷笑,混着归墟斧在青铜台里的嗡鸣,在命河夹缝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