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欢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他:“这是整理好的资料和律师名单。上面有联系方式和他们擅长的领域。你可以先自己看。”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预约一次初步的免费咨询,你和你父亲一起去,当面听听专业人士的分析。”
“我……”他喉结滚动,“我自己先看。”
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也需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父亲,提起这个尘封多年,带来无数痛苦的话题。
“好。”裴欢点头,“有需要再找我。”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
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陈瑾似乎看到,她那总是紧抿的唇角,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可就是这可能的“错觉”,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久久没有动弹。
手中文件夹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感。
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当天,教室里的气氛在班主任李兰念出裴欢名字的瞬间,从沉闷直接引爆!
“裴欢,班级第十五名,年级第三十八名。”
“噗...咳咳!” 一个之前嘲讽裴欢“装模作样看书”的男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憋得通红。
“多、多少?三十八名?!”一个女生失声惊呼,手里的笔掉在地上都忘了捡。
“不可能!绝对搞错了!她不是上次周测还交白卷吗?”
所有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裴欢身上,充满了震惊、怀疑,以及被打脸的难以置信。
只有少数平时会向裴欢请假问题的学生觉得,裴欢这次的成绩理所当然。
裴欢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那本与月考无关的《刑事诉讼法释义》,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讲台上脸色变幻不定的李兰。
李兰看着成绩单,手指微微颤抖。
那上面,裴欢的理科综合成绩接近满分,而政治卷上那道关于“程序正义”的论述题,其论述深度和引用的法律条文,连她都感到惊艳。
这真的是那个档案里写着“性格叛逆、屡教不改”的学生?
自从裴欢转到一中,她的认知就在一次次被打破。
“老师,”一个平时仗着成绩好,有些目中无人的男生忍不住站起来,语气带着质疑。
“裴欢同学的成绩……提升得太快了吧?是不是应该核实一下?”
这话里的暗示,不言而喻。
没等裴欢开口,教室后排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哐当!”
陈瑾一脚踹在了前排的椅子上,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豁然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向张强,声音带着未加掩饰的暴躁和戾气:
“你丢不丢脸?”
他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威胁。
张强被陈瑾的气势吓得一哆嗦,脸色瞬间白了,结结巴巴地解释:“瑾、瑾哥……我、我就是觉得……成绩有点奇怪……”
“奇怪你妈!”
陈瑾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下颌线绷紧,“自己脑子蠢考不过,就怀疑别人作弊?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嗯?”
他往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仿佛张强再敢多说一个字,那拳头就会直接砸过去。
李兰还没来得及反应,裴欢清冷的声音已经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室:
“张强同学,”她准确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你是指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用了七步推导,而我用了四步,所以我的答案是抄的?还是指政治论述题,你只写了三百字,而我写了五百字并引用了《刑事诉讼法》具体条款,所以我的答案是假的?”
她每说一句,那个叫张强的男生脸色就白一分。
她竟然连他用了多少步、写了多少字都知道?!
她考试时难道还有余力观察别人?!
“需要我现在,”裴欢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张强脸上,“当着大家的面,把数学最后那道题的三种解法,以及政治题涉及的法律条文依据,重新推演和背诵一遍吗?”
教室里鸦雀无声。
张强脸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悻悻地坐了下去,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课桌里。
李兰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推了推眼镜,语气复杂地开口:“裴欢同学的各科答题思路清晰,尤其是文科综合,展现出……超出课本的知识储备。成绩经过复核,真实有效。”
连班主任都亲口认证了!
那些之前窃窃私语,怀疑裴欢作弊的人,此刻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扇过。
陈瑾已经彻底忘了维持他那副“老子不在乎”的校霸姿态。
他微微张着嘴,看着裴欢站在那里的身影。
陈瑾看着裴欢冷静的侧影,胸口那股因她被质疑而燃起的无名火,奇异地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
一种与有荣焉的痛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
根本不需要他动用暴力,仅凭知识和逻辑,就能把这些蠢货的脸打肿!
陈瑾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心里像是被猫爪挠过,痒痒的,又带着点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他生气,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人质疑她。他维护她,几乎是本能反应。
他甚至觉得,刚才站出来为她说话的那一刻,比他用拳头打服十个人还要……爽。
裴欢不在乎周围的议论,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那本《刑法学概论》上。
月考只是开胃菜。
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全市模考,才是真的战场。
**
最终选定的律师事务所,在市中心一栋气派的写字楼里。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陈瑾有些拘谨的身影,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与他熟悉的汗味、烟味和街头尘土的气息截然不同。
前台小姐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将他引到一间小会议室。
他攥着手里那个装着裴欢整理资料的文件夹,等待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反复深呼吸,试图压下那股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他想起了裴欢平静的眼神,想起了父亲咳喘的声音,最终,将那点怯懦死死压回了心底。
门被推开,一位穿着得体西装、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律师走了进来,神色严谨,目光犀利。
“你好,陈瑾同学?我姓赵。”
“赵律师,您好。”陈瑾站起身,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会谈开始。
赵律师翻阅着裴欢准备的那份《法律意见书》,起初表情只是例行公事的平静,但随着阅读深入,他的眉头渐渐蹙起,偶尔会停下来,用笔在某些段落旁做标记,眼神里流露出惊讶与思索。
“这份意见书……是你准备的?”赵律师抬起头,目光带着审视。
陈瑾喉结滚动了一下,如实回答:“不,是我一个同学……她帮我整理的。”
他无法说出“裴欢”的名字,仿佛那是一个需要保护的秘密。
赵律师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但眼神明显郑重了许多。
“思路非常清晰,切入点也很精准。程序送达违法这一点,确实是本案非常关键的突破口,当年……唉。”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份未尽之意让陈瑾的心猛地揪紧。
原来,裴欢指出的,真的是连专业人士都认可的致命弱点!
接下来的时间,赵律师详细询问了当年的情况。
陈瑾努力回忆着,磕磕绊绊地讲述,偶尔需要拿出父亲保留的一些泛黄的旧材料佐证。
赵律师问的问题非常细致,很多是陈瑾从未想过的细节。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打官司不是光靠一股怒气,而是需要无数扎实的证据和严密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