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早已散尽，天际的霞光褪成了澄澈的金，那轮太阳已高悬半空许久，暖融融的光洒在二人肩头，却驱不散厉劫生心头的沉郁。
他望着司战眼底未褪的眷恋，指尖攥了攥，终是打破了沉默：“走吧。”
转身时，他目光沉静地落在司战脸上：“近日种种，全当一场泡影，大姐忘了便好。”话音未落，已抬步迈向远方，背影决绝——帝俊隐殿的方向，藏着他必须直面的真相。
隐殿内檀香弥漫，帝俊端坐于案前，眉目间凝着几分等候的沉郁。
厉劫生推门而入，近日接踵而至的变故如迷雾裹身，让他懵懂无措，唯有眼前人能解他心头疑团。
帝俊未曾寒暄，开门见山：“司农，你现在还想救他吗？”
“弃子出局，回天乏术。”厉劫生声音平稳，眼底却掠过一丝无奈，局势如铁，天意难违，司农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望着帝俊深不见底的眼眸，读不透那份复杂情绪，终是轻声唤了句：“大哥。”
这声称呼让帝俊身形微顿。那年生死相救后，二人于无人山谷约定，褪去身份枷锁，便可兄弟相称。
他沉默片刻，终是卸下防备，缓缓开口：“东皇和我，本是天外在鸿蒙之初安插进六界的卧底。”
“鸿钧老道察觉后并未抹杀我们，反倒视如己出，悉心教导，带我们看遍六界山川胜景、人间烟火。”
帝俊苦笑一声，“这怀柔之术终究奏效，东皇早已心向六界，拉着我一同反水。只是这次，他成了众矢之的，是天外给我下了死命令，我别无选择。”
厉劫生闻言，心头迷雾骤然散去，过往碎片尽数串联。他沉声道：“所以泰山之下藏着天外入口，东皇与后土拼尽全力封印入口，才引来这般灭顶之灾。”
殿内的檀香似也随着谈话凝滞，厉劫生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却带着几分复杂：“袭击元让的人，也是他当年亲手放进阴间的。”
他稍作停顿，语气里添了层莫名的敬畏：“他明知两界开战会生灵涂炭，绝不可行。泰山那等惊天动地的动静，以他的能耐，若想阻止应是不难，可他终究是选了反水，站在了六界这边。”
话音落下，他又似恍然大悟般补充：“至于打伤后土却故意放她走，明为加害，暗为保全。”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帝俊端起案上冷茶，指尖微微用力，声音听不出波澜，“反正他已经死了。”
那份刻意的轻描淡写，却逃不过厉劫生的眼睛。他往前半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帝俊：“只是我不明白，大哥，东皇于你而言，既是同袍亦是兄弟，他的死，弟弟的死，你真的能做到坐怀不乱吗？”
连续的“大哥”二字，如重锤敲在帝俊心上。他抬眸望着眼前的厉劫生，恍惚间，竟与当年那个总追在他身后，脆生生喊着“大哥”的东皇重叠。
记忆里的少年眉眼鲜活，笑起来眼底藏着星光，如今却只剩一抔黄土、一声叹息。
帝俊喉结滚动，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眼底深处翻涌的哀恸与挣扎，终究没逃过厉劫生的视线。
他别过脸，避开那份追问的目光，殿内的沉默陡然加重，连檀香都染上了几分涩味。
殿内的沉默被帝俊的声音打破，他放下早已凉透的茶杯，目光沉沉地看向厉劫生，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元让与东皇联手，借司战入局，彻查之后将‘非魔族所为’的结果昭告六界，暂时平息了风波，可下次再遇这般祸端，又当如何？”
厉劫生心中早有定论，他迎上帝俊的目光，语气坚定：“需要有一个人，代替东皇站在阴影中。”
这句话落地，殿内只剩彼此的呼吸声。厉劫生看得分明，帝俊眼底的试探与期许，早已说明了一切——他要的，正是自己来做这个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里添了几分执着：“这个人我愿意做。只是眼下，我还不知道大哥的立场。”
帝俊闻言，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原先，我只想和他一起活着，安稳度过余生……可现在他不在了，还逼着我做他未做的事。”
“我知道了。”厉劫生轻声打断他，眼底已然清明。帝俊的话未说完，可那份继承东皇遗志、守护六界的立场，他已然全然明了。
殿内檀香依旧，厉劫生望着帝俊淡然的神色，沉声问道：“如今神仙一派因司农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浮动，大哥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
帝俊闻言，只漫不经心地抬手甩了甩，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焦灼，反倒带着几分玩味：“闹吧，我们只怕他闹得不够大，他自己心里也怕。”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惊雷般在厉劫生心头炸开。
他何等通透，转瞬便读懂了帝俊话里的深意，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你们是要——分裂！”
厉劫生素来沉稳，可这关乎六界格局的“一分为二”之策，还是让他按捺不住心头震荡，声音都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但念头只转了一瞬，他便豁然开朗：帝俊至今仍是天外安插的卧底身份，若仍与玉帝一派捆绑，迟早会被牵连诟病，落得两难境地。
借司农之事引发的争端顺势分裂，既解了当前困局，又能将水搅浑，实在是一步险却绝妙的棋。
“可天外众人也绝非庸才，你这般刻意分裂，就不怕他们察觉后对你动手？”厉劫生很快冷静下来，目光里满是担忧，怕帝俊因这步险棋遭了天外的暗算。
帝俊闻言，忽然勾起唇角，竟带了几分无赖的随性：“我为他们劳苦功高，做事站得住功劳、摆得平道理，这些年忍辱负重潜伏六界，他动不了我。”
话里的笃定与底气，让厉劫生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他望着眼前这个既深沉又带了几分随性的兄长，忽然明白，这场分裂之局，早已在帝俊的算计之中。
“东皇有个心腹叫影海，以后你应该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