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很热闹的席……变得更热闹。
王三姑婆一家子闹的笑料，整得无数人捧腹拍桌。
最委屈的是归家的娃。
李彩凤吃着猪肘子眼泪也没能停，委屈大发了。
他们三大一小赶车赶路往家奔，个个灰头土脸风尘仆仆。
走到木道岭往下望时，差点没敢认，以为自己走错了村。
幸亏村口那块凤凰石几十年如一日没有变化，幸亏座在凤凰石边上的石碑，刻着大大的“凤凰屯”。
村子变化实在太大了啊！
岭底下生机勃勃的青菜，路边稻粒饱满的金稻田，还有变了样的猫儿山……
“妈，这真是咱凤凰屯？”吸吸鼻子，李彩凤问。
王三姑婆自豪得不行，“真是咱村！先吃饭，吃饱了回家跟你们唠去！咱村现在老好了！”
李大牛眼睛还是红的，幽幽盯着他老妈，“妈，所以你真的不记得大牛了。”
“……”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至于三姑公李铁柱，一个劲闷头吃饭，都没敢开口说话。
不止家老婆子，他也没想起把娃喊回来。
孩子回家，龙佩珍跟张家奶奶特地把这桌让给王三姑婆一家子，俩在隔壁桌子挤个位，不用伸长耳朵就能听到那边对话。
边埋头吃，边抖肩。
要论心粗，他三姑能当全村第一名。
不过这事也怪不了。
“孩子在外面更安全”这个认知嵌在老家伙们心里太长太长时间了，即便现在日子好过了点，这种认知还是拔不掉。
就跟做美梦似的，会怕梦醒了，他们依旧泡在苦海里，还扯着孩子一块遭殃。
小孩那桌也挤了个空位出来，坐进了李翠妮。
李家宝忍不住频频往李翠妮瞧，越瞧越蔫。
又来一个个头高的……吃尿素长的吧？
李翠妮则目不斜视，筷子舞到飞起。
蹄子，豆腐酿，泡鱼，大肉丸，吃！
“哇塞，翠妮，你跟我一样能吃！”小苗儿不在意高矮，更在意胖瘦，“不过你不长肉哦，瘦了点，你多吃！多吃能长肉！”
有人跟她一样能吃，又是三姑婆家的娃，小苗儿乐颠颠的格外照顾，自己觉得好吃的菜就给李翠妮夹。
看着碗里越堆越多的菜，确定能吃饱，也不会有人跟她抢，李翠妮动作才慢下来，“我一顿能吃四碗饭。”
“哇！”娃子们震惊了，“怪不得你恁长个！”
李翠妮偷偷瞄了爸妈那边一眼，“我以前吃不饱，不然我能长更高。”
爸爸妈妈挣钱辛苦，每天做饭是抠着煮多少米的，吃完就没有了。
她没敢说自己吃不饱，她知道自己吃得多了，爸妈的钱就不够用了。
“……”李家宝羡慕嫉妒恨。
他比李翠妮还大一岁呢，结果李翠妮比他高起码两个头！
原来人家能吃！
长现在这样，还是之前吃不饱限制生长了。
怒嗷！
“那你爸妈出门做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吗？你不害怕吗？”何小福好奇。
“他们一个上白班一个上夜班，没有留我一个人在家。因为工厂那边有人小孩被拐了，我爸妈怕我被人拐。”
“……”
同情催化友谊。
童子军瞬间把李翠妮列为一员。
凤凰屯这天从早到晚的热闹。
一顿庆祝宴吃到下午五六点，天快擦黑了才散场。
这边散场了，村里各个点的又接力炸开大小不一的火花。
许家院里，曾老爷子训子。
王三姑家，老两口自豪的给孩子们讲故事。
代销店这边老李头捏着个塑料袋，看着里头的票子哭成开水壶。
凉棚下还聚了一众没良心的，边听个乐呵边商量，“你们说，要不喊娃回家了？”
“咱村现在不倒霉了，让娃子们回来种菜种田，不比他们在外头挣得少，还不受欺负。”
“我看要得，之前是没法子，以为娃出去会好过点。既然在外头也不咋地，不如回来。”
他们村里娃子，除了春华两口子在县城，其余的多在莞市，分在不同厂里。
老人们以为娃子们在大城市大厂子里干活，好歹能混个安稳，咋着也比在村里一天天倒霉强。
要不是这次彩凤跟大牛他们回来说了实话，老人们哪里想得到孩子在外头会受恁多欺负。
往年孩子们回来过年的，总说在外头很好，写回的信里也说哪哪都好……合着都是报喜不报忧。
瓜娃子们诶。
大家伙乐一阵，沉默下来，重新起个话头唠几句，又渐渐没话说。
后面店里的开水壶声时高时低没个停，更让人心里发闷。
“行了老李头，别嚎了，甩一地鼻涕了埋汰不埋汰？明儿赶早让凤清搭咱去镇上邮局，发电报让娃们回家！”
……
许家。
许耀林跟龙佩珍老两口提凳坐院子里纳凉看星，把堂屋让给曾家一家子。
听着堂屋里时不时一声呵斥，时不时一句低声下气认错，老两口闷乐。
更乐的是他们家小娃子跟三姑婆学了好八卦，正大光明杵在人边上旁听，小表情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爸，妈，你们就别跟我闹了行不行？爸你一先进干部，妈你一优秀党员，带着阿轩闹离家出走，这叫思想退步！要挨批评的！”曾文康忍着不岔神，苦口婆心劝爹妈。
完了，眼睛忍不住再扫向老爷子脚边猫着的小娃娃。
小娃娃不怵人，蹲那捧着小脸，两眼亮晶晶的盯着他……他一肚子打过草稿的话差点没能顺溜说完。
曾老爷子被这番话气乐，“跟我打起官腔来了，你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你在这里让人不自在。等快开学了再来接轩儿回去上学。”
曾文康一愣，“我来接阿轩？那你跟妈——”
“我跟你妈不回去，就待这里了。”曾老爷子慢悠悠打扇，靠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跟村里二大爷似的做派，“你也甭给我整你那套面子工程，我们老两口既然退休了，还不能给自己找地儿养老啊？你再多劝两句，我就当你不孝。”
“……”话说成这样，一点转圜余地都不留。
爸妈真要在凤凰屯养老？
院子里的人比曾文康还震惊，许耀林差点咬大槽牙。
这两口子，做客做成半永久啊？
搁他们家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