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内的危机,仿佛被那及时送达的解药劈开了一道裂隙,透入了生的希望。
然而,这希望的光芒,却并未能均匀地照耀在两位伤者的身上。
裴昭雪在服下三种解药后,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脸色已从骇人的青灰逐渐转为失血过多的苍白,呼吸虽微弱,却趋于平稳,脉搏也在苏九的反复确认下,一次比一次更有力地跳动着。
毒素正在被有效地中和、清除,她身体的各项机能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如同被暴风雨摧折后的花枝,虽孱弱,但根基未毁,终将在阳光雨露下重新焕发生机。
苏九终于可以稍稍松开那根为裴昭雪紧绷了太久的心弦,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到另一边。
而与裴昭雪的稳步好转形成残酷对比的,是白砚舟的状况。
他依旧深陷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为裴昭雪解毒、确认她脱离生命危险后,苏九几乎是立刻拖着疲惫已极的身躯,再次投入到对白砚舟的救治中。
她先是将从杜承志处得来的解药成分仔细分析,结合白砚舟试药后体内复杂的毒素反应,精心调配了清理解毒、固本培元的汤药。
可喂药成了第一个难题。白砚舟牙关紧咬,意识全无,根本无法自主吞咽。
苏九只能小心翼翼地用银匙撬开一丝缝隙,将温热的药汁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滴入他的喉间,再用金针刺激相关穴位,助其咽下。
一碗药,往往要耗费大半个时辰,期间还需时刻警惕呛咳。
汤药之后,是更为耗费心神的金针渡穴。
苏九凝神静气,指尖捻动着细如牛毫的金针,精准地刺入他头面、胸腹、四肢的各处大穴。
她要以自身修习的特殊针法,强行疏导他体内因剧毒冲撞而紊乱不堪、几近枯竭的内息,引导药力化开那淤积在奇经八脉中的顽固毒性,同时护住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心脉。
施针的过程,苏九的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比榻上的白砚舟好不了多少。
每一次落针,她都需灌注极大的心神与内力,这对本就心力交瘁的她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消耗。
裴昭明在一旁看得揪心,却帮不上任何忙,只能默默递上干净的帕子,或是按照苏九的指示,准备好下一轮需要的药材和热水。
然而,数个时辰过去,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鱼肚白,又渐渐大亮,白砚舟的状况却并未出现明显的好转。
他依旧静静地躺着,面容安详得令人心碎,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可那微弱的呼吸和几乎难以触及的脉搏,却残酷地提醒着众人,他正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苏姑娘,白兄他……”
裴昭明看着苏九又一次施针完毕,几乎虚脱地靠在椅背上,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苏九缓缓摇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而沉重:“白公子的情况,比郡主复杂太多。郡主是直接中毒,解药对症,便可化解。而白公子……他先是强行动用内力为郡主压制毒素,导致内息反冲,经脉受损;后又不顾自身安危,以身为鼎,尝试中和未知剧毒,使得多种毒性在他体内相互冲撞、纠缠,几乎摧毁了他的生机本源……那复合毒的霸道,远超我的预估……”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和无力感:“我虽能用金针和药物暂时护住他的心脉,疏导部分毒性,但他自身的元气损耗得太厉害了……就像一盏油灯,灯油几近枯竭,火焰自然微弱。现在,只能靠这些温和的药物和针法,一点点为他补充元气,清除余毒,但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而且……而且能否醒来,何时醒来,最终要靠他自己求生的意志……和造化。”
“生死两茫茫……”
裴昭明喃喃低语,望着白砚舟苍白而安静的睡颜,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个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心思细腻,关键时刻却比谁都勇敢坚定的挚友,此刻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独自在死亡的阴影下徘徊,他们能做的,却只有等待。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房间的地面上,映出一片明亮,却驱不散笼罩在白砚舟病榻周围的沉重与阴霾。
希望与绝望,在这一刻交织,化作漫长的、令人心焦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