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那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悸的嘶语,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扎入林澈的耳膜,更扎入他的心底。
献祭?喂养?唤醒古老混沌?
星萤不是在反抗,不是在挣扎求生,而是在进行一场主动的、危险的献祭?她用自己的“混沌”本质作为祭品,喂养那枚“寂静”烙印,目的是为了换取足以对抗“光”(星裔)与“窃火者”的力量?甚至,还要去唤醒腐语沼泽深处某个沉睡的古老“混沌”意志?
这疯狂的行径背后,是她彻底绝望下的自毁,还是那个入侵的“窃火者”意识引导的阴谋?抑或是……她在绝境中,自己选择的一条与虎谋皮、通往力量却也通往毁灭的歧路?
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如同毒藤般缠绕着林澈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痛苦抽搐、气息愈发微弱的雷,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雷的状态恶化,很可能也与强行预知这涉及“混沌”与“寂静”深层奥秘的景象有关,他的灵魂负担已经接近极限。
“根!”林澈猛地抬头,眼神中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必须立刻去腐语沼泽!现在!”
根看着林澈眼中那燃烧的火焰,又看了看状态堪忧的雷,沉默了片刻。他知道阻拦已无意义,林澈的决心不可动摇。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森林会为你指引方向,但沼泽深处,连我的力量也会受到极大压制,一切小心。”
他伸出覆盖着树皮纹路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一点翠绿色的、蕴含着辉光树气息与微光之林坐标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落入林澈手中。“带着它,在森林范围内,我能感知到你的大致位置。若遇致命危机,捏碎它,或可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他又看向雷,叹了口气:“我会带他回圣地核心,借助辉光树的本源力量尝试稳定他的状态。但能否撑过去,要看他的意志了。”
林澈将那个绿色光点小心收起,对着根深深一躬:“多谢。”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体内那刚刚完成质变、流淌着翠绿光泽的“源点”全力运转,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森林东部,那被不祥雾气笼罩的腐语沼泽方向,疾驰而去!
紫罗兰色的天光在身后迅速褪去,越靠近腐语沼泽,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正常的荧光植物逐渐被扭曲、散发着黯淡磷光的怪异菌类和散发着腐烂甜腻气味的巨大花朵取代。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湿气,以及一种若有若无、仿佛无数生灵在耳边窃窃私语的混乱低语。这些低语没有明确的意义,却能轻易勾起人心底的烦躁、恐惧与各种负面情绪。
林澈紧守心神,将生命织法的力量萦绕周身,形成一个薄薄的、流转着净化符文的翠绿光罩,抵抗着低语的侵蚀和环境中那无处不在的、带着轻微腐蚀性的混沌气息。他能感觉到,手中的那个绿色光点在这里也变得黯淡了许多,与森林本体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
沼泽的地面泥泞而危险,隐藏着无数吞噬生命的泥潭和扭曲的食肉植物。林澈不得不放慢速度,依靠“源点”对生命能量的敏锐感知,小心翼翼地选择落脚点。
随着不断深入,那混乱的低语变得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毫无意义的杂音,而是开始凝聚成一些扭曲的、充满诱惑或恐吓的片段:
“……来吧……拥抱混沌……才是……真正的自由……”
“……痛苦吗?绝望吗?将一切……奉献给……伟大的……无名之暗……”
“……看呐……那虚伪的星光……那冰冷的寂静……都在……吞噬……唯有混沌……永恒……”
“……她在等你……在……核心……完成……仪式……”
这些低语疯狂地冲击着林澈的精神壁垒,试图在他心中种下怀疑与疯狂的种子。他咬紧牙关,脑海中不断回闪着星萤最后那复杂的眼神,回闪着与她并肩作战的片段,回闪着雷那痛苦的预言……这些记忆如同锚点,帮助他在这片精神污染之地保持着一线清明。
他循着那低语中隐约指向的“核心”方向,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星萤的混合了暗红与灰败的气息,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穿越了最外围的混乱区域,抵达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带。
这里仿佛是沼泽的中央,地面不再是泥泞,而是坚硬的、覆盖着滑腻苔藓的黑色岩石。岩石区域的中心,是一个不断向上蒸腾着灰黑色、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污秽与混乱的雾气漩涡。漩涡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智狂乱的强大波动,那些腐蚀性的低语正是源自于此!
而在那雾气漩涡的下方,林澈看到了他寻找的身影——
星萤!
她悬浮在离地数米的半空中,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全身的衣物早已在能量冲突中破损不堪,裸露的皮肤上,那暗红与灰败的共生纹路此刻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剧烈搏动着,散发出刺目的光芒!暗红色的“混沌”之力与灰败的“寂静”之力不再仅仅是共存,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散发着不祥与强大威压的暗灰色能量,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包裹着她!
更令人心惊的是,她双手正捧在胸前,掌心向上。那枚原本只是烙印的灰色印记,此刻竟然如同活物般从她胸口浮现出来,悬浮在双掌之上,如同一只贪婪的眼睛,疯狂地汲取着从她体内涌出的、那新生的暗灰色能量!
这就是雷预言的“献祭”!她在用自己的力量,主动喂养那枚“寂静”烙印!
而随着能量的不断灌注,那枚烙印的光芒越来越盛,其散发出的“寂静”波动也变得越来越纯粹、强大!同时,下方那灰黑色的雾气漩涡旋转的速度也开始加快,漩涡深处,隐隐传来一种古老、浩瀚、充满了无尽混乱与饥饿意识的脉动,仿佛某个沉睡了无数岁月的可怕存在,正在被这献祭的仪式与强大的“寂静”能量所吸引,缓缓苏醒!
“星萤!停下!”林澈目眦欲裂,怒吼出声!他能感觉到,再这样下去,不仅星萤的本我意识可能被彻底吞噬,连她唤醒的那个古老混沌意志,也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
他的怒吼声在空旷的岩石地带回荡。
悬浮在半空的星萤,身体微微一动,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
依旧是灰白与暗红交织的诡异色彩,但这一次,林澈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清晰的、属于星萤本身的痛苦与挣扎!那挣扎如此剧烈,甚至让她的脸庞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林……澈……”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声音,艰难地从她口中挤出,充满了哀求与绝望,“……快……走……我……控制……不住……它……要……来了……”
“它”?是指那个被唤醒的混沌意志?还是指彻底爆发的“寂静”烙印?
话音未落,星萤眼中那丝挣扎瞬间被更浓郁的灰白与暗红淹没!她脸上再次恢复了那种非人的漠然,捧着的双手猛地向上一托!
那枚吸收了海量能量的“寂静”烙印,骤然爆发出吞没一切光线的极致黑暗!一道凝练的暗灰色光柱,如同逆流的瀑布,猛地轰入了下方那旋转的雾气漩涡核心!
“轰——!!!”
整个腐语沼泽,仿佛在这一刻彻底苏醒!无数混乱的低语汇聚成震耳欲聋的疯狂咆哮!灰黑色的雾气冲天而起,遮蔽了天空!大地剧烈震动,黑色的岩石寸寸龟裂!
雾气漩涡的核心深处,那古老的、饥饿的混沌脉动,骤然变得清晰、强大了百倍!一只完全由扭曲的阴影与混乱能量构成的、巨大无比的手掌,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从漩涡中心探了出来,抓向了半空中的星萤!
而星萤,在完成那最后一道献祭光柱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身体软软地从空中坠落。
与此同时,林澈手中,那个根给予的翠绿色光点,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急促的闪烁,指向的方向,并非星萤坠落的位置,也非那恐怖的混沌手掌,而是——林澈自己的身后!
一股冰冷、纯粹、带着秩序与毁灭气息的——银色星辉,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亮起!
林澈猛地回头。
只见耀星骑士团长,以及数名气息远比之前更加强大的星裔战士,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的沼泽边缘。他们手持着光芒璀璨的星辉武器,眼神冰冷地锁定着林澈,以及……那正从漩涡中探出的、恐怖的混沌手掌和坠落的星萤。
耀星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宣判般的冰冷,在这片混沌与寂静交织的疯狂之地响起:
“仪式……终于开始了。”
“按照约定……‘容器’归你们……”
“而‘钥匙’……和我们遗落的‘圣物’……该物归原主了。”
(第6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