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仓库里的烟与摊开的掌心
把李悠然送到家门口时,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正恋恋不舍地往云层里钻。李悠然攥着他的手不肯放,踮着脚往他身后看了又看,确认没跟着什么人,才小声说:“真的不用我陪你吗?我妈煮的面还热着呢,吃了再走呗。”
海生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蹭过她泛红的耳根:“不了,还有点事要处理,处理完就回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玩意儿——是下午买衣服时顺手买的兔子挂件,绒毛软乎乎的,“给你,挂在书包上。”
李悠然捏着兔子挂件,耳朵尖都红了,却还是不放心:“那你……早点回来,我给你留灯。”她顿了顿,忽然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像只偷完糖就跑的小松鼠,转身冲进了楼道,“砰”地一声关上门,又从猫眼里探出头看他,眼睛亮得像两颗星。
海生站在楼下笑了半天,直到楼道里的灯灭了,才转身往巷口走。晚风卷着他的影子往仓库的方向飘,刚才刻意压下去的戾气又悄悄爬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拳头里攥着的不是冲动,而是盘算。
仓库的铁门还敞着,昏黄的灯泡在风里晃得厉害,像颗快熄灭的烟头。地上的混混们要么哼哼唧唧地爬起来,要么还瘫在地上装死,看见海生回来,吓得赶紧往角落缩,连大气都不敢喘。
穿黑背心的壮汉正扶着墙往起站,看见海生的身影,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声音抖得像筛糠:“海……海生哥,您……您怎么又回来了?”
海生没理他,径直走到仓库中间那堆还算干净的废纸箱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是上次李悠然爸爸给他的,他一直没抽,此刻却觉得该点一根。打火机“咔哒”一声亮起,橙红的火苗映着他的侧脸,把眼底的情绪藏在烟雾后面。
“都起来。”他吸了口烟,吐出的白雾在昏黄的灯光里慢慢散开,“想躺着等死?”
混混们一听这话,哪还敢装死,互相搀扶着爬起来,靠墙根站成一排,头埋得低低的,像群被训话的小学生。黄毛站在最后,偷偷抬眼看了看海生,又赶紧低下头,脖子都快缩进领子里了。
壮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海生哥,您……您还有什么吩咐?我们刚才都想明白了,以后绝对不敢再骚扰您女朋友,也不敢在这一片闹事了……”
“闹事?”海生笑了笑,烟灰落在地上,“就你们这点能耐,闹事都嫌磕碜。”他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过这群人——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穿得花里胡哨,眼神里却透着股混日子的迷茫,“你们老大呢?”
壮汉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就是老大,道上的人都叫我虎哥。”
“虎哥?”海生挑眉,“就你这肚子,这身手,也配叫虎?”
周围的混混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肩膀直抖。虎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说:“海生哥教训的是,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您……”
“得罪我不算什么,”海生打断他,把烟蒂摁在地上捻灭,“但你们不该动她。”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目光像淬了冰,“动她的人,我见一个废一个。”
这话一出,仓库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灯泡晃悠的“吱呀”声。混混们吓得腿肚子直转筋,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了霉头。
海生看了眼他们的怂样,心里没什么波澜。他不是来逞威风的,有些事,总得有人管管。“你们在这一片混,靠什么吃饭?”他忽然问。
虎哥愣了愣,讷讷地说:“就……就收点保护费,偶尔帮人看个场子……”
“一个月能赚多少?”
“不……不一定,好的时候万八千,差的时候……也就够糊口。”虎哥越说声音越小,脸上有点发烫——这营生说出来确实不光彩。
“够花吗?”海生又问,“你们这群人,有家的要养媳妇孩子,没家的也想攒点钱娶媳妇吧?靠收保护费,能撑到几时?”
这话像根针,扎得混混们都抬起了头。有个矮个子混混忍不住嘟囔:“我们也想找正经活干,可没学历没手艺,谁要啊……”
“就是,”另一个接话,“上次去工地搬砖,累得半死,老板还克扣工资……”
海生静静地听着,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我给你们指条路,干不干?”
虎哥眼睛一亮,赶紧往前凑了凑:“海生哥您说!只要有活路,我们都干!”
“第一,”海生竖起一根手指,“把收保护费的毛病改了。这一片的小商贩做点生意不容易,以后谁再敢去骚扰,别怪我不客气。”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第二,我会给你们启动资金,你们去盘个店面,做点正经生意——烧烤摊、小吃店、汽修铺都行,选你们擅长的。”
混混们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虎哥张了张嘴:“海……海生哥,您……您没开玩笑吧?启动资金……那可不是小数目……”
海生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扔在地上。“里面有五十万,”他语气平淡,“密码六个零。先去给受伤的兄弟治伤,剩下的钱,你们合计着怎么用。要是赔了,”他顿了顿,眼神冷下来,“就自己找地方跳海,别再来烦我。”
五十万!混混们眼睛都直了,看着地上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像看着块金砖。虎哥赶紧捡起来,双手捧着,手都在抖:“海生哥!您……您这是……”
“别叫我海生哥,”海生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以后,你们就叫我海哥。”他走到仓库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虎哥,“还有,滨海城这一片的地下场子,以后都归你管,但有一条——不准碰黄赌毒,不准欺负老实人。谁要是坏了规矩,你自己处理,处理不好,我来处理。”
虎哥这才明白过来,海生这是要收服他们,让他们做他的人!他赶紧“噗通”一声跪下,身后的混混们也跟着跪下一片,齐声喊:“海哥!”
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点激动,又带着点敬畏。
海生没回头,拉开铁门走了出去。晚风灌进领口,吹散了最后一点烟味。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已经出来了,稀稀拉拉的,像撒了把碎盐。
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往滨海城的江边走。江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把白天的燥热都吹散了。他站在桥上,看着江面上往来的货轮,灯火通明的,像浮在水面的星星。
其实他没想过要管什么地下世界,以前是,现在也是。但今天看到那群混混,忽然觉得,与其让他们在街头打打杀杀混日子,不如给他们条活路——也给这一片的人,一个干净点的环境。至少,以后李悠然再去夜市,不用再担心遇到这些人。
手机忽然响了,是李悠然打来的。
“喂,海生,你在哪呢?”她的声音带着点困意,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在江边吹吹风,马上回去。”海生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
“哦,”她顿了顿,小声说,“我给你留了碗面,在保温桶里,回来记得吃。还有啊,江边风大,别吹太久,小心着凉。”
“知道了,”海生笑了,“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他转身往回走。江风还在吹,却好像带着点甜味,是李悠然身上的栀子花香。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还剩半包烟,想了想,扔进了垃圾桶。
以后,大概不需要这东西了。
回到家时,楼道里的灯还亮着。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李悠然的房间已经熄灯了,门缝里透出点月光。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个保温桶,旁边压着张纸条,是李悠然的字迹,歪歪扭扭的:“面在桶里,加了两个荷包蛋,记得热一下再吃。——你的悠悠”
海生拿起纸条,指尖蹭过“你的悠悠”那几个字,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得一塌糊涂。他打开保温桶,里面的长寿面还温着,两个荷包蛋圆滚滚的,躺在面条上,像两颗小小的太阳。
他没热,就那么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有点坨了,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香,是家的味道。
吃完面,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巷子。路灯亮得很安静,老槐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滨海城的地下世界会慢慢变样,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肮脏事,会被一点点清扫干净。而他做这一切,不为别的,只为了让身边的这个小姑娘,能安安心心地走在阳光下,吃她爱吃的草莓蛋糕,看她爱看的星星,再也不用为谁担惊受怕。
月光落在他的手背上,脱胎换骨后的皮肤在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他轻轻握紧拳头,内劲在掌心缓缓流转,温柔得像怕惊扰了谁。
原来真正的力量,从来都不是用来打打杀杀的,而是用来守护——守护一碗温着的面,一盏留着的灯,和一个愿意等你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