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司。
王晟所在的阁楼。
烛火明明灭灭，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案几上的褐色茶壶正冒着袅袅热气，茶香混着空气中的尘埃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王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眉头拧成一道深壑，目光沉沉地锁在对面的陈斌脸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确定吗？”
陈斌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开口：“熊雁秋没有问题，那个吴祯有问题。”
王晟身子微微前倾，他追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们得到的信件，那个魔神教使者的那份。”陈斌将茶杯放回桌面。
他眼帘微垂，没有避开王晟的目光。
他没有告诉对方，吴祯便是那被官方定性为魔的妖人。
只是随口说出对方有问题。
“这你怎么看出来的？”王晟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死心。
毕竟吴祯是熊雁秋带来的，容不得他不慎重。
陈斌提起茶壶，茶水顺着壶嘴蜿蜒而下，倒满白瓷杯。
他先给王晟添满，再给自己续上：
“你见过这么对妖神祭坛这么上心的县令吗？”
“这里面的功劳可都是我们的，与他无关。”
“而且，还是魔神教准备血食盛宴的时候。”
王晟重重叹了口气，有死心了，“你也知道熊雁秋的身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恐怕很难对吴祯下手。”
这才是他真正为难的地方。
东林郡王熊开臣的女儿啊！
若是她带来的人出了差错，那岂不是当众打了郡王的脸？
他顿了顿，又急切地追问：“还有什么证据吗？佐证也行。”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笃笃”的叩门声，力道不轻不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外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大人，县衙陈冲求见。”
“让他进来！”陈斌抬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果决。
他抓起桌上的空杯，重新斟满茶水，同时朝王晟扬了扬下巴，笃定道：“佐证来了！”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冲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他几步走到桌前，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陈斌顺势将刚倒好的茶推到他面前，茶还是温热的。
陈冲也顾不上擦汗和地位差距，一屁股坐在空椅上，抓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抹了把嘴，语速飞快地说道：“吴祯接手县衙就把我的人全部赶出来了，后院直接派人把守，不让任何人进。”
“应该是在密谋什么事情。”
闻言，王晟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晃出了不少。
他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咬牙道：“该死，我们立刻去把他们抓起来。”
陈斌却慢悠悠地将杯中茶饮尽，再拿起茶壶，依次给两个杯子倒满，动作不紧不慢：
“他们应该在检查阵法的修复可能，在熊雁秋走之前是不会动手修复的。”
“你过去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你拿不到证据，他们反而会倒打一耙。”
“我这边是想让熊雁秋快走，然后把来的魔神教一网打尽，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化罡境战力。”
陈斌放下茶壶，端起新斟的茶浅啜一口，目光落在王晟脸上：“总旗，你考虑一下。”
“就按你说的办！”王晟豁然转身，椅脚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大步走到靠墙的桌案前，提笔蘸墨，笔尖在宣纸上快速游走，留下簌簌的书写声。
很快，两张字迹小巧的字条便写好了。
“一条是给严杰的，他刚出万宝县，我们约定过，他可以赶回来。”
“一条是给我堂哥王立伟的，如果成功，你我都可去东阳府任职，如果失败，那他就是不可信任。”
陈斌闻言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转而朝陈冲道：
“叔，县衙那边还要靠你盯着了。”
“没有问题。”陈冲当即拍了拍胸脯，语气认真的保证道。
陈斌这才转向王晟，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我们来聊一下细节吧！”
月上中天时，陈斌才从镇魔司的大门走出。
夜风吹起他的脸，带着几分凉意。
刚出广场，转过街角，一队人影便悄无声息地从暗处闪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领头那人身着总旗官服，比他高一级。
他上前一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陈小旗，百户大人有请。”
陈斌感知早就知道对方的存在，只是没有理会。
他瞥了眼对方身后牵来的那匹神骏黑马，马蹄在石板路上轻轻刨着，似乎有些不耐。
应该来很久了，都开始随地大小便了。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早有预料的坦然：“我就知道，走吧！”
酒楼。
人群来到门口，这位总旗眼皮都没抬一下，“百户大人就在里面，陈旗官自己进去吧！”
陈斌微微颔首，然后推开门进入其中。
酒楼里烛火通明，十六盏烛灯把大堂照得如同白昼，却衬得四下更显空旷。
正中央的八仙桌上，碗碟摆放得整整齐齐，热气混着菜香在半空凝成淡淡的白雾。
他的目光径直掠过满桌佳肴，落在桌椅外一丈远的那抹灼目红影上。
熊雁秋端坐在木椅上，一袭正红绣金鸾的襦裙裹着玲珑身段，领口袖口滚着金线，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碎发，皓腕翻转间，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肌肤，竟比桌上的白瓷碗还要莹白。
腰间束着的玉带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硕果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难怪王晟和严杰都说“楚王好细腰”，这般风姿确实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