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鹞子”的船头如同蛮牛般狠狠撞入“福船”号的侧舷，木屑迸裂，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撞击力让两艘船都剧烈摇晃，甲板上的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趁着这个间隙，那些早已迫不及待的亡命之徒，嗷嗷怪叫着，挥舞着雪亮的刀斧，如同潮水般从“海鹞子”的甲板跃上“福船”号。瞬间，刀刃入肉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响、垂死的惨嚎和凶狠的咆哮，将这片小小的避风湾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福船”号的水手们虽然悍勇，但人数明显处于劣势，又遭遇突袭和撞击，阵型顿时被冲散，只能各自为战，陷入苦斗。
林砚站在船尾高处，看得分明。来袭者装扮杂乱，却个个凶悍异常，眼神里透着亡命徒特有的疯狂，绝非寻常海寇或水匪。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杀人，灭口！
一个满脸横肉、手持鬼头刀的汉子，接连砍翻两名“福船”号水手，一眼瞥见了站在高处的林砚，眼中凶光一闪，怪叫着便带人冲杀过来。林砚身边那名精悍水手怒吼一声，挥刀迎上，死死挡住。
林砚手握尚方剑，剑未出鞘，但眼神冷静得可怕。他迅速判断着局势。“福船”号被撞击处已经开始进水，船体倾斜，支撑不了多久。水手们虽然顽强，但寡不敌众，伤亡在迅速增加。对方那艘“海鹞子”上，似乎还有更多人在虎视眈眈。
不能坐以待毙！
他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看到老周浑身浴血，正与一个使双刀的头目缠斗，险象环生。又看到几个敌人正试图向底舱方向冲去，那里或许有火药或者其他要害。
“保护底舱！向船尾收缩！”林砚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喊杀声中清晰传入附近几名水手的耳中。
那几名水手下意识地向底舱入口靠拢，组成一道防线。林砚自己也从高处跃下，避开一道劈来的刀光，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断裂的船桨，狠狠砸在一个试图偷袭老周的敌人后脑上，那人闷哼一声软倒。
老周压力一松，趁机一刀劈退对手，喘着粗气看了林砚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钦差大人，竟有如此胆色和急智！
“大人！船撑不了多久了！得想法子突围！”老周嘶吼道，一刀砍翻一个扑来的敌人。
“往‘海鹞子’上冲！”林砚当机立断，“夺船！”
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的机会！“福船”号已损，留在这条正在下沉的船上只有死路一条。唯有反冲上敌船，才有可能杀出一条生路！
老周一愣，随即眼中凶光大盛：“好！弟兄们！听见没有？跟着林大人，杀上那条鸟船！夺了它！”
绝境之中，这道疯狂的命令反而激起了水手们骨子里的悍勇。“杀——！”剩余的二十余名“福船”号水手爆发出最后的吼声，不再防守，反而在林砚和老周的带领下，朝着连接两船的撞击处，向“海鹞子”发起了反冲锋！
这一下出乎来袭者的预料。他们本以为对方会困守待毙，没想到竟敢反冲！一时间阵脚微乱。
林砚不会武艺，但他头脑清醒，反应极快，总能避开最危险的位置，手中的尚方剑虽未出鞘，却当作短棍使用，配合着脚步和身边水手的掩护，倒也击倒了两三个敌人。乌兹钢软甲替他挡开了一次致命的侧劈，震得他胸口发闷，却也保住了性命。
血腥的接舷战瞬间转移到了“海鹞子”的甲板上。空间变得开阔，但战斗更加惨烈。每一寸甲板都被鲜血染红，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海中。
林砚身上也添了几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咬紧牙关，脑海中闪过苏婉清温柔的眼神和囡囡甜甜的笑脸。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他看准一个机会，趁老周缠住那个双刀头目，猛地将手中尚方剑连鞘掷出，狠狠砸在那头目的面门上！那头目惨叫一声，动作一滞，老周趁机一刀捅进了他的肚子！
头目毙命，来袭者的攻势为之一滞。
“抢舵室！控制船！”林砚嘶声喊道。
几名水手拼死向“海鹞子”的船尾舵室杀去。老周则带着剩下的人死死挡住反扑的敌人。
然而，就在这时，“海鹞子”的船舱里，又涌出了十余名手持劲弩的敌人！冰冷的弩箭对准了正在甲板上混战的人群！
“小心弩箭——！”一名水手目眦欲裂地狂吼。
但已经晚了！
“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声响起，数名“福船”号水手和冲在前面的敌人同时中箭，惨叫着倒地。无差别射击！对方为了消灭他们，竟然连自己人都不顾了！
林砚被身边一名水手猛地扑倒，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钉在后面的桅杆上，箭尾嗡嗡颤抖。
“大人！快走！”那名水手将他推向船舷，自己却被随后而来的箭矢射中后背，口中喷出鲜血。
走？往哪里走？四周是茫茫大海，下面是正在下沉的“福船”和冰冷的海水！
弩箭如同飞蝗般继续射来，甲板上幸存的人纷纷寻找掩体，战局瞬间逆转。
老周肩膀中了一箭，血流如注，他红着眼睛，对林砚吼道：“大人！跳海！往岛上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们……断后！”
断后？这意味着留下的人，十死无生！
林砚看着这些与自己萍水相逢、却拼死保护自己的水手，看着老周那决绝的眼神，喉头哽咽。
“走啊——！”老周再次嘶吼，带着剩余的几个还能动的水手，悍不畏死地迎着弩箭，向那些弩手发起了最后的冲锋，用生命为林砚争取时间！
林砚双眼赤红，不再犹豫。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被自己砸倒、刚刚挣扎着爬起的双刀头目（已死）身边掉落的皮质水囊，又瞥了一眼船舷外黑沉沉的海面和远处岛屿模糊的轮廓。
他猛地抓起那个水囊，深吸一口气，在又一轮弩箭射来之前，翻身越过船舷，纵身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几乎在他落水的瞬间，他听到“海鹞子”甲板上传来老周最后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以及兵刃砍入人体的闷响……
海水瞬间淹没了他，巨大的冲力让他下沉。刺骨的寒冷和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几乎让他窒息。他拼命挣扎，浮出水面，回头望去。
“福船”号已经大半沉入水中，只剩桅杆顶端还在海面挣扎。“海鹞子”上依旧有零星的战斗和呼喝声，但很快平息。几支火把被扔到了“福船”号残骸和漂浮的杂物上，熊熊火光映红了小片海面，也映照出“海鹞子”甲板上那些胜利者狰狞晃动的身影。
他们在检查战果，在搜寻漏网之鱼。
林砚死死咬着牙，将悲愤和寒意一同压下。他借着漂浮的木板和黑暗的掩护，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最近的那个岛屿轮廓，拼命划动手臂，奋力游去。
水囊提供了一些浮力，但身上的衣物和软甲却沉重无比。冰冷的海水不断带走他的体温和力气。伤口被盐水浸泡，更是疼得钻心。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婉清……囡囡……太子……还有那些为他而死的水手……他不能辜负！
求生的本能和胸腔中燃烧的怒火，支撑着他一点一点，向着那片未知的、黑暗的岛屿海岸靠近。
而在他身后，“海鹞子”上的敌人似乎并未打算轻易放过。两艘之前用来偷袭的小艇被放下，上面的人举着火把和兵刃，开始在海湾附近的水面仔细搜寻，火光如同鬼眼，在漆黑的海面上来回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