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了一瞬,又猛地卷了起来。
我靠在船栏上,折扇搭在左臂,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股星盘延迟的滞涩感。寒星站在我身后,双戟横肩,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可她锁骨下的黑纹已经爬到了肩膀内侧,像一道被强行刻进皮肉里的符。
她没察觉。
还在笑。
“主上,他们真不会再来了?”她歪头问我,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刚才那一炸,够他们喝一壶了吧?”
我没答。
脑子里那本《天命漏洞手册》突然翻了一页。
不是错觉,也不是预兆,是明明白白一行批注跳了出来:
**“渊主余孽,设陷阱于东。”**
字迹淡得像墨滴入水,转瞬就散,可意思清清楚楚——不是试探,不是仪式,是埋伏。真刀真枪的那种。
我眯眼看向裂隙东侧。
那边原本是一片灵气死区,连尘埃都不落。可现在,地表微微发烫,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烧,又不敢烧太旺。
寒星见我不说话,凑近一步:“主上?”
“嘘。”我抬手压了压,“他们在等。”
“等啥?”
“等我动。”我冷笑,“只要我往东走一步,或者你体内的血契再兴奋半分,他们的陷阱就会顺着你的契约纹路反向引爆,把新规的运行路径炸出一个口子。”
她瞪大眼:“那……那咱们咋办?跑?”
“跑?”我嗤笑一声,“我改的规则,凭啥让他们挑地方炸?”
说着,我从袖中抽出一张鬼符。
黄纸朱砂,边角磨损得厉害,是我早年从冥河老怪那儿顺来的破烂货。他当时还骂我偷他压箱底的镇魂符,其实这玩意儿根本没用,纯粹是吓唬鬼差的玩具。
但现在,它正好派上用场。
我蹲下身,指尖沾了点甲板上的灰,轻轻按在符纸背面,然后将它贴在古船东侧的地缝边缘。
寒星愣住:“主上,您这是……加固防御?”
“不。”我把手收回来,拍了拍灰,“是反向接线。”
她一脸懵。
我懒得解释。
这鬼符本身没用,但它能模拟“规则调用”的信号频率。我把符贴在那里,等于告诉对方——“我发现了,我还加固了,快来炸”。
他们等的就是这个信号。
果然,不到十息,东侧地面开始震动。
先是细微的嗡鸣,接着是金属扭曲的咯吱声,像是有千百根铁链在地下绞紧。紧接着,一道暗红光柱从地底冲出,直插云层,轰然炸开!
火浪扑面而来,热风卷着碎石砸在甲板上,噼啪作响。
寒星本能地往前跨一步,想挡在我前面。
我抬手拦住她:“别动。”
她僵住:“可这……”
“让他们炸。”我摇开折扇,挡住热风,“烧的是他们的命格,不是我的规矩。”
火焰中,浮现出几道扭曲的符纹——是旧律残印,依附在“因果反噬链”上的禁术。这种招数早就被新规废了,现在拿出来,跟拿退休证冒充现役军官一样滑稽。
火势渐弱,焦土上留下一个深坑,边缘布满裂纹,像是某种阵法被强行中断的痕迹。
寒星盯着那坑,忽然咧嘴:“主上,他们是不是以为您会去东边救人,所以提前埋了雷?”
“差不多。”我收起扇子,轻轻敲了敲掌心,“可惜啊,他们忘了问自己——我什么时候救过谁?”
她哈哈笑出声:“对!您连我都踹过三回!”
“那是你活该。”我瞥她一眼,“再说,这次他们不只是想炸我。”
“那是想炸啥?”
“炸规则。”我指着那坑,“他们用你的血契当信号源,测试新规有没有漏洞。一旦爆炸成功,就能证明‘楚昭改的律令可以被绕开’,然后整个十八渊的残渣都会跳出来闹事。”
她挠头:“可他们失败了。”
“不光失败。”我冷笑,“还暴露了位置。”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从焦土边缘缓缓退开。
还是那三个穿破袍的家伙,脸上蒙着灰雾,骨刃藏在袖中。他们没再跪,也没再念咒,只是默默后退,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寒星握紧双戟:“主上,要不我追上去?”
“别。”我抬手制止,“他们已经输了。”
“输在哪?”她不解。
“输在太蠢。”我轻笑一声,扇尖遥指那片焦土,“设陷阱于东?三千年前轮回井边的守尸人都比他们聪明。你们主子活着时就爱玩这套,左边放雷,右边埋火,中间来个假投降——结果呢?每次都被我从地下钻出来,把阵眼全掀了。”
风穿过裂隙,吹得黑袍猎猎作响。
那三人停下脚步,灰雾眼眶齐刷刷转向我。
我继续说:“你们主子死了,脑子没死透,还想教徒弟?用过期的规则,打不过期的仗,还指望赢?”
寒星听得眉飞色舞,扛着双戟原地蹦了一下:“主上,下次他们要是改埋南边呢?”
“那就南北一起炸。”我淡淡道,“反正我改的规则里有一条——‘恶意预判攻击,自动触发反向清算’。”
她眼睛一亮:“哦!就是说,他们越算计,炸得越狠?”
“聪明。”我点头,“你现在就像个信号塔,但他们不知道,塔顶装的是反导系统。”
她嘿嘿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契约纹路随着笑声微微发亮。
我看着她,没笑。
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停。
这一炸,只是开始。
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但我不怕。
怕的人,从来不是我。
我才是那个写漏洞的人。
风再次卷起,带着焦土味和一丝极淡的腥气。
寒星忽然皱眉:“主上,我脖子这儿……有点痒。”
我侧目。
她锁骨下的黑纹正缓缓蠕动,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行。更糟的是,星盘的篆文开始闪烁不定,弹出一行小字:
**“检测到双重指令接入,来源:东与西。”**
我没动。
只是将折扇收回袖中,低声说:
“他们学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