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丞忽然问道：“你觉得【纸鸢】比【东风】如何？”
明绣愣了愣，她注意到明丞用的是代号指代他们，而不是用好友之间的昵称，那就意味着明丞以【盲棋计划】执行者的思维来判断她的回答。
“【纸鸢】头脑敏锐，行动果断，如果在战场上，他会是个不错的游击将军，就是有时太感情用事。”明绣顿了顿说。
然后，她又想到丈夫革新牺牲前对沈楠的评论，心里暗暗惋惜，若非沈楠因为双十二事变成为一颗【废子】，他现在早就依照少年时的理想上阵杀寇了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装成纨绔无赖的二世祖做着运输物资的任务。
沈楠心里是郁闷的，这明绣知道。
“我偶尔也会感情用事，甚至还没南山那么快恢复冷静。”明丞像是为沈楠辩解似的说，“你向杨书记打个报告请示说，【纸鸢】能不能接触【盲棋计划】？”
“为什么要突然添加知情人？”明绣皱眉问。
1937年，革新和明沁作为【盲棋计划】初始策划者和组织者，先后在传输情报途中而牺牲，着实把明绣和明丞打个措手不及。
【盲棋计划】一度面临停摆的困局，幸好有杨书记指挥坐镇，将【盲棋计划】分成两个部分。
明绣在大后方根据地，负责通过像【丹心旧书铺】【阮音阁】这些联络站调配这些年来革新安插的【盲棋】，具体潜伏人员名单严格保密，明丞连都不知晓。
而明丞负责落实具体行动细节，一些计划内容，他也向明绣保密，贯彻落实“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准则。
执棋者不知棋子真面目，棋子亦不知执棋者何人。
如此一来，上下线能够最大程度地降低暴露身份的风险。
然而，陆汗青与江丹心暴露牺牲事件，给明丞提了个醒，现实中的潜伏任务不像棋局，让你可以走一步想十步。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情报战中走错一步从棋盘上拿的不是棋子，而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明丞顿了顿说：“下棋嘛，要留后手，以防万一，我想把南山当成我的后手。让他多了解些情况，不至于出乱子。”
“等我回去就跟杨书记汇报你的意见。”明绣点点头说道。
明丞笑了笑没说话。
他本来想说的是，假如他这一阵【东风】被敌人吹没了，希望沈楠这只【纸鸢】依旧能遨游于青天之上，不受其扰。
甚至希望在他明丞出事后，沈楠接手他所留下的棋局，继续做一名执棋手。
然而，注视着明绣担忧的面庞，明丞不忍心跟她说的那么明白。
抚养明绣长大的小姑明沁，相约白首的丈夫革新，未及弱冠的长子革锋牺牲时，明绣都忍着眼泪没哭，此刻却对着明丞红了眼圈。
明丞不能在她心口上再捅刀子，又怎么敢对她说出这番心事。他只好变了口风说：“好了，阿姐。那个等等力秋彦在哪儿？让南山瞧瞧怎么把他运出去。”
明绣知道他又在扭转话题，无奈地说：“在另一处安全屋里，已经有几个游击队的生面孔去接应他了。”
明丞点点头，站起来打开门，把光明正大地听墙角的沈楠吓得失去重心，直接扑到明丞怀里，幸好明丞及时扶住他才没出洋相。
明丞不禁有些讶然，明绣倒是噗嗤一笑：“楠楠咋还投怀送抱呢，说他机灵又办傻事儿。阿丞，你这后手再考虑考虑。”
明丞：“……”
沈楠反而和明绣插科打诨地说：“甭介，这让二哥给我吓一激灵！咱平时可是实诚人儿，年轻有为的主儿，阿绣姐您可甭一棍子打死，挡我积极上进的热情啊！”
“你可太热情了。”明绣一想到阮老师跟她汇报沈楠和明丞那些事儿，眼皮一抽，“一个是你，一个是阿丞都有八百个心眼儿跟蜂窝似的，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你可真实诚。”
沈楠扯了扯明丞，小声说：“得，唠叨开始，接下来我都预测到她要说啥。”
“桃红柳绿，吃喝嫖赌。”明丞调侃说。
“二哥儿你变坏了。”沈楠无奈地瞥了明丞一眼说。
“近墨者黑，天天有个嘴毒的小宫在我耳边儿嘟囔，真是……”明丞面露无奈地说道。
就当俩人私下里说小话时，明绣的“唠叨”也告一段落。
然后，明绣就叫革铮去向另一间安全屋里的游击队员传话，沈楠去接应他们，请做好准备。
临走前，明绣悄悄跟沈楠私下里说：“我和明丞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沈楠尴尬一笑：“您就没想避讳着我。”
“想用你做监军，我没开玩笑；阿丞想拿你做后手，他也没开玩笑。”明绣眼神清澈如水，条理清晰地说，“阿丞这个人呐，活的太累，想的多，思虑重，也容易剑走偏锋。我是劝不住他，还容易被他哄得团团转。只求你多看着他点儿，别让他钻牛角尖。”
“我心里门儿清，您就放心吧。”沈楠一口答应说。
他心情却是复杂至极，明丞平时是一派温和稳重的作风，令人见之心安。
但明绣几次三番嘱咐他这个看着不靠谱的去看顾那个最可靠的，这些年明丞到底做了啥，让明绣对她弟弟这么不放心。
*
告别明绣母子，沈楠和明丞分两路走，一路直奔安置苏苏等人的临时据点，一路去了财务总署正常上班。
毕竟，晾了小宫一上午了。
估计他现在心里比明丞都慌乱不安。
明丞的办公室正好是向阳的那一面，正好可以看到两百多米外的银行大楼楼顶的标志性雕像。
再过不久，那是将会被警车和宪兵队的车包围。
小宫并不打算下水去掺和【万药堂】劫掠金库，毕竟他的任务是看住好明丞。
明丞坐在他常坐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金融旬报》，偶尔还会点评几句，联银券简直是废纸一张云云，一如往常，毫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