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依旧歪倒在床靠,表面心平气定。
但心中实际已思虑万千,总因她遭祸,可这祸是他们的好将军给的,不是她,怎的又怪在她身上了……
“三小姐,您别怪红袖,她是担心我,您放心,我去去就回……”
红豆急切道,欠身欲走。
“回来。”
乐安神色黯然,幽幽开口,头不自觉地痛了起来,抬眼视线停留在那名直言不讳的高个丫鬟身上。
“你说的我知道了。”清冷的声音中带着疲惫和无奈。
乐安无可奈何的浅舒了一口气,真真是叫那人拿捏了,不想连累整个沁芳院的人。
她起身拾起面前小桌几上那一叠白纸,不叫红豆她们跟着,就径直冲出门去。
寒露渐重,乐安只着素色单衣,发髻也没绾,便顶着萧瑟的夜风出了院子。
此刻乐安站在梁衍书房门口,垂髫青丝漫舞,脸颊被冷风吹的麻木。
鼻头透红,清晰地感觉到冷空气钻进鼻腔,刺激得微微发疼,连呼出的气息也凝成团团白雾。
书房一片幽静,灯烛照亮,光影流连,屋内散发着悠长的书墨香气。
小厮还未禀告完,她便不管不顾地信步踏进书房,随即将一叠白纸扔在梁衍案前,
扔完无视梁衍,转身便走。
“站住!”
梁衍被这一套招呼的莫名其妙,再看看白纸,脸色阴沉起来。
乐安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继续向门外箭步走去。
梁衍一个眼神,示意门口的贴身侍从韩吾,韩吾得令,立刻伸出手臂拦在乐安面前。
乐安被迫止住脚步,抬眼横了一眼挡在身前的韩吾。
“什么意思。”
梁衍举起桌上的白纸,声线低沉。
“说 话。”
简洁有力,一种无形的压力向乐安侵袭而来。
乐安强压住起伏的胸口,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吐出。
仿佛要汲取很大的能量才能与之对抗,转身后眼睛冷硬戒备的盯上梁衍。
梁衍厉色不语,深邃的眼眸直视对方,等个合理的解释。
乐安自昨日那一巴掌,便赌了誓,再不想同他讲话。
两人视线对撞,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
梁衍神色阴郁,“你不讲,那就唤你院中的侍婢来讲。”说着,泰然自若的将纸搁在桌案上。
乐安着实无语,气音轻哼冷冷道。
“什么罚抄,我不认。白日是那人来我房中招惹我,有人来犯,岂有不回招的道理。”
说着语气加快了几分。
“还有,以后不必再拿院子里的人拿捏我,一次可以,两次可以,次数多了,我不在乎,我同她们并不熟。”
“你不认?”
梁衍语气反感不悦,随后想到什么,眼神便缓和了几分,谆谆道。
“阿宸是招惹了你,但也是你伤人在先,素律为人温顺大度,不同你计较。但阿宸与素律多年兄妹情谊,才同你失了分寸。他惹你,他不对,你大可差人寻我,我自会训他、罚他。”
梁衍眸光又幽深了几分。
“可你呢?恶言以对。当着外人的面,满口不堪入耳之言,哪有半分敬悌兄长之意。传出去,梁府的女娘便如你这般没有规矩。如今,你们皆有错,我罚了你,也罚了他,你有何不服。”
乐安听得眼底翻涌着不可置信,满是对梁衍一番说辞的鄙夷,不禁舌枪唇剑道,
“我不知梁将军在战场上如何?若敌人正与你刀剑相向,你可否还要放下刀剑,先差人回朝向陛下告状,再等陛下亲来伐敌?”
梁衍闻言,睫毛倏然一抬,眼神愈发锋利冷峻,脸色骤变阴鸷。
“放肆,陛下岂容你随意置喙?你将阿宸比作战场敌人?他是你的亲堂兄,其父为国捐躯,不怪阿宸说你从未将自己视作梁府女儿!”
乐安无语拧眉,话颠来倒去,怎么总要绕到这个上面来。
“那请问,他今日在我门外那番闹,又何曾将我视作梁府的女儿?他顾及与连素律多年兄妹情谊,又何曾顾念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堂妹,你不分青红皂白,不辨是非原因,又真的将我视作梁府的女儿?”
乐安不甘地连声质问。
梁衍被一声声如刀锋般锋利的质疑,痛戳人心,刺的心底泛起阵阵酸楚。
他当然是真心认她,得知小妹未死那日,震惊之余别提有多开心了,开心到想将府上最好的东西都弥补给她。
那可是他心心念念,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胞妹。
可如今也是真心厌她。
她的蛮横、疏离、冷言毒舌、任人唯亲……
都深深刺痛着他,每每遇上她,两人只会冷目怒语相对……
从她进府,又何曾唤过他一声阿兄……
梁衍看着乐安那顽抗、带着恨意的神情,不自觉眼底染上一抹晦暗。
“我白日说过,不罚抄便家法处置,你当我是说着玩玩?”
梁衍语气铿锵有力。
“韩吾,取戒尺来。”
韩吾有些许犹豫,但见将军满目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便退出门外取戒尺。
乐安闻言目光一瞬间靠拢,眸光愤恨瞪着梁衍,她强忍喉头不自觉涌来的哽咽。
“大将军好生威风啊,你个冷血弑母之人,还有资格提家法?”
她自知这时不该说这种话再激怒他,可是她控制不了。
她看着他一副戾气逼人的模样,脑中就忍不住萦绕起,牢中母妃惨死眼前时,他就这是这般漠然肃杀之色。
梁衍被乐安讥讽的话语刺激着,更是怒上心头。
韩吾有些不安,缓步踏入剑拔弩张的书房。
他低着眸子到梁衍身旁,犹豫要不要将戒尺给将军,便被梁衍一把夺过。
梁衍抬眼定在乐安身上,正色冷肃。
“过来跪下”。
乐安警觉防备,脸色涨红,视线紧停在梁衍手上的戒尺。
几寸厚的木板,打在身上一定很痛,强烈的不安笼罩心头。
“跪下!”
梁衍沉声呵道。
乐安被震呵声,惹得浑身冷意袭来,身体紧张得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动弹不得。
梁衍大步上前,扬手一戒尺快速打在她的小腿上。
“啊”
乐安小腿被重击,痛意席卷,双腿无力地应声跪倒在地。
她知自己刚才言语实在冲动,大难临头才有了实感。
心砰砰跳个不停,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过是色厉胆薄罢了。